旷野小径的风裹挟着麦芒的清香,吹得战马鬃毛如黑色绸缎般翻卷。洋洋自得的庞岑?瓦莱勒住缰绳,手指蹭过马鞍上的鎏金雕花,那是用奎托姆城收到拖欠赋税后首先换来的装饰。他望着谷仓地不到边的麦田波浪,感叹道,“铁锤,你这地界真是块肥肉,土地平坦丰饶,还有那么多沟渠浇灌,怪不得人们叫这里大谷仓。”说话间,身后三十名骑兵的盔甲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几只受惊的田鼠从垄间窜出,惊飞了停在麦秆上的云雀。
布雷?考尔扯了扯磨破的鹿皮手套,目光扫过对方镶满宝石的马鞍挖苦道:“就是缺个像高筒帽一样的城堡,不然我也能学贵族老爷,在塔楼底层养一群狗,自己没日没夜地在塔顶抱着酒桶喝酒睡觉,看农夫饿死的场面。”他的语气像未磨的斧头,粗粝却带着锋芒,说着瞥向庞岑?瓦莱新换的锦缎华服,袖口的珍珠纽扣在阳光下那么晃眼,与自己粗布衬衣上的补丁形成刺目对比,而“抱着酒桶喝酒睡觉”的话语让随行民兵们发出压抑的嗤笑。
庞岑?瓦莱毫不在意地大笑,头盔上的羽毛饰件剧烈晃动,他炫耀般拍打自己胸甲道,“我奎托姆的‘远了塔’比杂种兽血家的磐石堡还高,墙缝里都嵌着防攀爬铁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根本攻不进去。”说罢望向远处几个在收割田中拾穗的孩童,不禁长舒口气,似乎在从他们瘦骨嶙峋的模样与自己腰间晃动的宝石荷包对比中得到了满足。
“停!”布雷突然举手,掌心的老茧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旋即几百人马哄乱地站在原地,马蹄踩倒了身边的麦秆,木盾碰撞的声响惊飞了低空盘旋的猎隼。
“有问题吗?”庞岑?瓦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柳树林的阴影里,几丛灌木的枝叶不自然地颤动,如同瘟疫病人不自觉抽搐的手。这位奎托姆领主疑惑的目光扫过布雷?考尔紧绷的下颌线,在看到小树林时瞳孔骤然收缩——那片柳林的枝叶异常茂密,几只乌鸦在树冠上盘旋,却迟迟不肯落下,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镶宝石匕首,指腹触到冰凉的象牙柄。
布雷?考尔歪着脖子盯着树林边缘——里的草丛被压倒一片,新鲜的马蹄印在泥地里若隐若现,他向身边副手做了个手势,并指了指那片小树林。
十几名大谷仓的民兵心领神会地举起盾牌,抽马奔向目标。举盾的动作民兵们的鹿皮靴蹬紧马镫带起尘土飞扬,圆盾上的麦穗纹章在阳光下反光。抽马的吆喝声与马蹄声交织,“驾!”的呼喊中,这十几骑如离弦之箭射向小树林。
“嗖嗖嗖!”几支羽箭破风而出,钉在最前排的盾牌上,箭尾的鹰羽还在颤动。布雷?考尔拔出腰间长剑,剑身反射的阳光刺得人眯眼:“冲进去,别让他们报信!”三百名骑兵同时策马,铁蹄踏碎田埂,发出如雷的轰鸣。
“嗖嗖嗖!”几支箭从树林中射出,扎在了民兵的盾牌上,布雷?考尔拔出长剑道,“冲,宰了那几个刺客。”羽箭破空的锐响如死神低语,三支黑羽箭钉入盾牌,“噗噗噗”的闷响里,箭杆震颤着发出蜂鸣。
布雷?考尔拔出那把挂在马鞍上的巨剑,阳光在剑刃上流动,映出他眼中燃烧的怒火,“宰了刺客”的命令让身后三百骑兵拔出武器,冲向小树林。
而树林中突然跃出几匹战马,马鞍上的黑色披风在风中翻飞,这几名藏匿的刺客落荒而逃。
布雷?考尔拿起把硬弓,弓弦拉满时发出“嗡”的震颤中,三支羽箭先后离弦,第一箭射穿了殿后刺客的脖颈,第二箭钉入另一个人的肩胛骨,第三箭将另一人跌落马下。当最后两名刺客即将消失在山坳时,他却突然收弓,勒住缰绳停在原地,眼神复杂地望向远方。
庞岑?瓦莱拿着弓箭猛追狂射,但刺客还是很快消失在远处。猛追的动作让他的珍珠纽扣崩落两颗,“啪嗒”坠地的声响被马蹄声吞没。他射出的箭支不是偏高就是偏矮,都消失在麦田中,最后一支箭甚至卡在了橡树杈里,“嗡嗡”的颤音像是在嘲笑他的箭术。刺客消失的地平线上,扬起的尘土逐渐散去,只在麦田中留下片被踩踏后的狼藉。
庞岑?瓦莱追出百步远,气喘吁吁地折返抱怨道,“你为什么不斩草除根?”折返的马蹄声带着怒意,镀金马刺刮得马腹渗出血丝。
马上的布雷?考尔头也不回道,“庞岑,杀人像割麦子,割得太狠会伤了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那样做,否则会有报应。”头也不回的姿态如铁铸雕像,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如呢喃,突然咧嘴一笑,露出被麦芒划破的下唇,“你树敌太多,杀了这批还有下批,不如留个活口回去传话,让他们知道大谷仓的麦子不好吃。”
旁边的民兵哄笑起来,一个缺了半只耳朵的老兵拍着盾牌道:“要不我们老大绰号叫铁锤,他的名声是打出来的,不是杀出来的,不然他外号会叫弯刀,或者长矛!”打趣的声线里带着敬佩,他的护腿在马鞍上磕碰,提到“铁锤”时,周围的民兵们纷纷点头。
另一个接话道,“也不一定非得叫刀枪吧,水桶也能杀人。”
几个人好奇道,“水桶?”好奇的追问声里充满期待,几个年轻民兵凑近过来,铠甲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们的目光落在布雷?考尔的背影上,似乎想象着用水桶杀敌的场景。
接话的人神色肃然道,“是的,我亲眼目睹,是在我来大谷仓之前。他”声音突然压低,手指划过腰间的水囊,眼神飘向远方的河流,似乎那里曾漂浮着被水桶砸死的尸体。
挑头的人道,“好,那你现在就编给我们听听!”的话语带着戏谑,老兵的铁手套拍在接话民兵的肩上。
“好的!”接话人点点头,又急忙道,“不不,不是编的,是真事......”点头的动作带着急切,接话民兵的脸涨得通红,他语无伦次的辩解被哄笑声淹没。“千真万确!”另一个民兵抢着说,“那三个流寇想抢运粮队,老大抄起装燕麦的木桶,‘砰’一下就把领头的砸进了粪堆!”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行军队伍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笑闹声,惊起一群在麦田里栖息的野鸽,行军队伍重新踏上征途。
满腹疑云的庞岑?瓦莱催了催马,凑近布雷?考尔道,“铁锤,你是怎么发现树林里有刺客的?”摘下头盔,露出被汗水浸湿的卷发,疑云的目光在这位大谷仓领主脸上逡巡。
布雷?考尔佯装惊讶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知道,就像狐狸追踪兔子,一切都有痕迹。”说着手套指向地面,那里有一根不属于这片麦田的黑色羽毛——那是刺客箭矢上脱落的尾羽。
庞岑?瓦莱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又讨好道,“你说给我听呗,好歹我是你妻兄,总得教点真本事吧?”皱眉的动作让这位奎托姆领主额前的卷发垂落,露出讨好的笑容。
布雷?考尔扯住马神秘道,“因为,你人缘太次,想刺杀你的人遍地都是,随便个小树林里都有。”说完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人缘太次”的话语让庞岑?瓦莱的脸瞬间涨红,他看着笑到癫的布雷?考尔,嘟囔道,“无聊的笑话!”嘟囔的话语被风吹得七零八落,队伍继续向前,这位奎托姆领主的锦缎披风在队伍前端飘扬猎猎作响,如同一面虚伪的旗帜.......
灰白色的萨姆城在黑色群山前显得如此孤单,城墙在刺目日光下如同具横躺的骷髅,萨姆城的垛口缺缺落落,几面褪色的旗帜在风中无力地挥舞。背后山峦的阴影笼罩着城池,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随时可能张开血盆大口将这座孤城吞没。城前的平坦地面上,散落着几具无人收殓的尸体,乌鸦在尸体上空盘旋,“呱呱”的叫声在空旷的原野上显得格外刺耳,却似乎也在欢迎客人的到来。
霍亨?巴赫勒住胯下的血色战马,鎏金马鞍上的骷髅纹章在残阳下泛着幽光。他望着眼前这座被黑色群山环抱的孤城,错愕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萨姆城?怎么像座空城?”,骑马驻足在军营前的霍亨?巴赫向身边的卫队长契卡问道。他眯起的眼睛在阳光下形成锐利的缝,望向萨姆城的目光穿透弥漫的尘土。城墙垛口间摇曳的破旗如濒死的鸟。
卫队长契卡催马上前,盔甲铁叶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答道,“爵士,那是因为山影遮住了半个城池。其实它的规模比巨石城还要大很多。”应答的声线带着谄媚的颤音,铜质护心镜映出霍亨?巴赫的倒影,镜面上一道裂纹恰好从萨姆城的方向延伸而来。
霍亨?巴赫点点头道,“嗯嗯,那咱们开始进攻吧。”点头的动作让头盔羽毛翎子晃动,“进攻”二字吐出时,霍亨?巴赫的战马不安地刨着地面,马蹄铁与石板碰撞出“当当”的火星。他身后的骑兵方阵开始骚动,长矛尖组成的金属森林在风中发出“嗡嗡”的颤鸣。
卫队长契卡忙劝道,“前方哨兵回报,坎帕尼、迪比特的军队正在接近,我们不如等他们先试探虚实,另外其他几队人马应该也快到了,咱们还是静观其变为好,让他们打头阵。”
霍亨?巴赫无趣地摆摆手道,“真墨叽!”而这抱怨声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两人话刚落,旌旗飘扬的一队人马也来到附近,一名传令兵举着面绣着“火焰圆盾交叉黑蛇长矛”的旗帜来到近前,大喊道,“我们是坎帕尼克劳兹家的军队,请坚守默契!”说完提马离去。火焰圆盾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黑蛇刺绣的眼睛用红宝石镶嵌,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随即又一队人马从远处而来,一名骑兵举着面“金叶环斧灰狼”旗帜来到近前,大喊道,“我们是迪比特巴巴罗萨家的军队,请保持默契!”随即离去。金叶环斧旗帜的边缘缀着狼爪流苏,骑兵的皮甲上缝满了风干的狼耳,“保持默契”的呼喊声中,几只狼耳随风摆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霍亨?巴赫向身边人道,“我说得没错吧,他们巴巴罗萨家连狗都不放过,家族徽章都是狗头!”说话的声音里带着鄙夷,他指向旗帜的手指戴着祖母绿戒指,宝石的反光恰好落在狼头徽章的眼睛上。
而当天鹅堡的传令兵到来,霍亨?巴赫神清气爽道,“还是帕夏家的徽章好看,左手拿剑右手持链球的天鹅,边上的波浪里好像还有跃起的小鱼,尽管天鹅不像天鹅,反而绣的像只鸡,就像我那最好的朋友伯纳?帕夏,咯咯咯的像只可爱的小鸡,我还亲手给他铸造了个幸运符,虽然那个天鹅幸运符像个小鸡。”他的语调突然拔高,提到“小鸡”时,特意模仿了鸡叫,“咯咯咯”的声音让天鹅堡传令兵的脸瞬间涨红。而他从马鞍袋里掏出个银质符牌,上面的天鹅造型果然短喙短腿,更像一只被踩扁的鸭子。
卫队长契卡好奇道,“爵士,您好像对鸡也有...别样的情怀。”他的探问里藏着谨慎,其目光落在这位小奥古斯塔领主腰带上的匕首柄还缠着金色的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