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朝阳。
阳光透过薄薄的晨岚斜斜照射进衙门前庭,东檐投下的影子正好将四方的青石天井分隔成阴阳两片。
如同世上不存在彻头彻尾的对与错,也不会有绝对的光明。
太阳在动,阴影就会随之移动。脚步在走,人也会随着脚步踏进黑暗,或是走向光明。
陆离就在走。
他踩着朝阳投下的影子跨进了大门,走进了东墙投下的阴影里停下脚步时。正好看见七丈外,坐在堂上“明镜高悬”牌匾下的李大仁。
九丈深,七丈阔的县衙大堂里,只有两个人。
一南一北,隔着七丈红尘,南北相望的两个人。
一个坐在堂上黑影里县太爷,一个站在大门阴影底下小捕快。
“你来了?”一别半月,李大仁淡淡的声音,却像是昨天还亲切交谈过的同事一般。
“来了。”
远远地看着李大仁,陆离声音也很平静。平静得像是从未走远,只是昨日收工回家没喝酒,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又精力充沛地回到衙门应卯一样。
“你为什么要站在那里?”李大仁也在远远地看着他。
沉默了片刻,李大仁问。
他问的自然不是距离的远近,而是陆离站在的太阳下那片阴影里。
“因为你也在那里!”陆离盯着黑影里李大仁的那双眼睛。
“因为从阴影里看人,会更清楚一些。”
“在暗处,无论是要看同样在阴影里的人,还是去看那些站在太阳底下的人,都会看得清楚一些。”
说完,陆离抬起头看向李大仁头上阴影里的那块匾,“明镜高悬”四个漆金大字,在没有阳光的时候,也一样融进同一片黑暗,远远几乎看不见。
“你的敌人若是站进了阴影里,你自己就最好不要再待在阳光底下。”李大仁自然也懂这个道理。
“还没有找到破绽你就敢来?”李大仁依然盯着陆离,他突然语气一转,冷笑道。
“找不找得到破绽,我都要来了。”陆离却叹了口气。
“每天晚上都是听同一个曲子,再不来,耳朵没有起茧,头也快要痛到裂开了。”他叹完口气,又仿佛很无奈地笑起来
“哦!?”李大仁皱了皱眉头,琴声一直很稳,他的手也很稳,自己的心也很稳。
他一直很有自信,他看着陆离。
他的眼睛很亮,亮得像是一把刚打磨好,又刚从清泉里洗净捞出来的尖刀,闪耀着白炽的光芒扎进陆离的眼睛里。
他的嘴角勾起了嘲笑。
他在嘲笑陆离。
这第一回合,到底还是自己赢了。陆离到底还是没忍得住,还没有丝毫赢的把握,就冲了过来。
他现在看陆离的眼神,就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在看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根本就不配用“对手”二字来形容。
“你的琴声一直很稳,你的手也很稳,你的心也很稳。”
“但是……。”陆离也在看着李大仁,却也同样笑起来。
如果李大仁的眼神像利刃,陆离的眼睛就像湛蓝而深远的天空。纵使多么锋利的刀刃,用再大的力气,也无法撕裂广阔的天空。
“但是什么……?”李大仁一凛,陆离的笑容很自信,这种自信让他一惊。陆离的话仿佛勾起了他心底的另外一根弦。
一根很奇妙的弦。
这根弦仿佛不存在,却又像是一直都在。这根弦一直都让自己不踏实,但自己这三天里,却又一直找不到它。
这是一根想找找不到,想放又放不下的琴弦。
“你这三天一直都在弹同一支曲子!”陆离接着说道。
“然后呢?!”李大仁又是一惊,他瞳孔收缩,又眼死死盯住陆离的眼睛。
只因没有找不到的东西,也没有触碰不到的弦。找不到,也许只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去找,又或者不敢去碰触这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