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如今天色尚早,怎么锄具都收了。”
“啊,什嚰熟嘞?”农户操着一口当地的口音,孟谷如今也能听懂一些,只是说的不太顺溜。
那边褚子盛几步上前,对农户道:“老庄稼,太阳才上一大半,我看你这亩田也没有伺候完,收拾东西要去哪里啊?”
农户指了指上天,说道:“啊,这田今天不能伺候,老天爷要下雨了。”
褚子盛听了下意识的抬头向天看,不由疑惑道:“老庄稼,这太阳正好,咋地要下雨了?”
农户乐呵呵的看了看几人,将蓑衣系在自己脖子上,笑着道:“这老天爷说变就变,俺们这些庄稼就看它的脸,早就习惯了。”
农户看几人虽然穿得普通,身上还带着泥土和草汁,但手中干净,脸上没有痕痕,就觉得他们和自己不一样,于是劝道:“是大雨嘞,这里只有一个村子,你们没有地方去,就跟俺走,俺家可以避雨。”
褚子盛看向孟谷,想起了积缘寺的那场大雨,这件事后来从肖嬷嬷口中得知一二,大人那张苍白的脸也留在了他们心中,于是不等孟谷说话开口道:“老庄稼,那我们就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走嘞。”
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半边天空,另一边天空澄空万里,太阳还挂在天空,这大概就是大自然的喜怒无常。
“咔嚓”一声霹雳,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豆大的雨点砸在万物上,就连那幼小的嫩芽也能昂首迎接它们。
农户的家并不远,他们回去的及时,免了这场雨淋。
庄稼姓王,叫王铁柱,家有三子一女,老大成了家在主屋旁边开了基建了房,老三前几年伤了腿,老二参了兵没了。平日里老大家老三家自己过小日子,逢年过节的就来主屋热闹一番。女儿嫁了隔壁村,也有走动,老两口平日里帮看看孙子,伺候那点薄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还过得去。
王铁柱的婆娘比他细心多了,见来的几个人一脸紧张的围着孟谷,而孟谷脸色不太好,猜到这个富家哥儿怕雷雨。
于是去隔壁把自己的小孙子抱了来,一把塞进了孟谷的怀里。
“阿,依”奶娃娃露出无齿的笑容,怎一个天真了得。
孟谷有一瞬间的懵逼。
“这是我家福娃,出生没有多久就收到了官府的救济,后来又收到了良田,是个有福的小子。”
“噗嗤”王氏看着孟谷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口中正正经经道:“娃娃,娃娃,不怕,不怕,客家雷公爷爷,电母奶奶不吓小娃娃,不怕不怕。”
孟谷抱着团团忽然好了许多,就着王氏关心的眼神心中仿佛有了新的力量。
孟谷从来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坚强,那场大雨他虽然救了母亲,但失去了父亲,害得体弱的哥哥这么多年一直保护着她们,最后英年早逝,他又怎么能将哥哥这么多年的努力否决呢!
褚子盛最先感到孟谷的变化,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大人。”
孟谷眼睛似有光,坚定道:“子盛,不用担心,我没事。”
王氏又给几人煮了粗茶,算是一种农家的特色,味道虽然一时难以接受,多喝几口也就好了。
好像过了心里的那一关,孟谷的理智又回来了,反正也无事,就和王家两口子聊了起来。
王氏乐呵呵的道:“富家哥儿,这是好了。”
孟谷抱着奶娃娃真诚的道谢:“多谢大娘,我好多了。”
王氏道:“这就对了嘛,啥事儿都会过去的,不要怕。”
王氏没有读过书,她说的这些必定是生活所得,正如人生如大梦一场。
王铁柱道:“富哥儿打哪里来啊?”
孟谷尽量放慢声音,学着这边的口音道:“勤州。现在在石山县城住。”
王铁柱笑呵呵的说道:“勤州好啊,我们大老爷也是从那个地儿来滴。”
“老丈还知道这个?”
王氏道:“知道嘞,大老爷是个大好人,俺们受了恩,就想跟大老爷送点东西去,又怕大老爷用不惯。”
这时杜广道:“我们大人说了 ,不能收百姓的东西。”
孟谷看了他一眼,杜广立马闭上了嘴。
王铁柱认同的点头:“是滴,他们也这么说,这让俺们不好意思,脸红红咯。”
孟谷道:“这是为官者应当做的,老丈不用放在心上。”
王铁柱道:“那那能哦,俺们大老爷是个顶好地人嘞。”
两人的言语没有华丽的词藻,反复的说好这个字,在他们眼里,这些本就应该做的事情,变成了“好”。
“俺们老两口,冬日收到了粮和柴,都是好好的东西。
之前石云镇那边有个黑心的贪了大老爷给大家的田地,他那婆娘还撒泼打滚,被大老爷打了板子,他们就不敢做坏事了,威风的嘞,你见过嚰。
对了,还有黑豆那个不孝的,铁锤儿那个二混子,大老爷都赏了他们板子,现在他们知道好好做人了。”
听说大老爷在县里开了书院,就是给娃娃读书的地方,俺们就盼着大孙子也能吃吃黑汁儿,以后做大老爷那样的好人。”
“......”
...
聊得熟了,老俩口越说越多,本就对本地话不熟练的孟谷由问变成了听。
关键是他们话里话外都是对孟谷的感激,有些不好意思,耳尖不受控制的红了,这时身后传来压抑的闷笑,不用回头就知道怎么回事的孟谷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褚子盛悄悄的离杜广王震远些:“傻子,大人的窘迫是那么简单能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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