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长叹一声,指着舆图上蜿蜒如龙的黄河段和标注着永济渠的线条:“县公,争论的根子,在一个‘钱’字上。
您离任这一年,河北路在您打下的底子上,官营、合营、民营作坊并立,商路畅通,去岁商税加上作坊盈余,入账高达一千七百万贯!
这是前所未有的兴旺!”
苏轼接口,语气带着一丝忧急:“然则,官家允诺,此中大部分盈余皆用于河北、燕山两路发展,暂不抽解汴京。
这本是好事,可花销更是惊人!
抚民安置、兴办学堂、整军练武、清丈田亩、兴修水利、尤其是贯通两路的运河与官道……桩桩件件都是吞金兽!
如今,更要加上新复燕山路这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处处需要河北输血。
账面上能动用的现钱,只剩八百万贯了!”
秦虹言简意赅,指向舆图上燕山路的区域:“分歧在此。子瞻兄认为,当务之急,是扩宽河北境内,尤其是大名府周边及永济渠下游河道,加固堤防!
他说得在理,黄河悬于头顶,汛期若至,一旦泛滥,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这点基业,河北路这‘小汴京’的繁华,顷刻间就能化为泽国!
届时,别说燕山路,连河北根基都要动摇!
所以他主张,这八百万贯,先紧着河北水利保命,至于燕山路的河道和官道,稍缓一步,简单修整即可,待河北更稳固再图。”
张问立刻摇头,手指点在燕山路几个新标记的节点上:“贯之此言差矣!县公,燕山路初复,百废待兴。
那里有矿藏,有劳力,位置更是扼守北疆。
若能尽快疏通河道、修好官道,将作坊体系复制过去,吸引河北甚至南方的富商投资,不出一年,燕山路便能造血!
届时,河北的压力自然大减,两路相得益彰。
若按苏学士所言,将钱全砸在河北河道上,燕山路发展停滞,不仅错失良机,更要河北持续输血,此非长久之计!
八百万贯,应优先用于打通燕山路的命脉!”
“张漕司!”苏轼提高了声音,指着黄河几处险要标记,“‘稍缓一步’?水火无情,岂容侥幸?去年秋汛,大名府段堤岸便已现险情,幸得加固及时才未酿成大祸。
今岁若无充足投入,后果不堪设想!
燕山路重要,难道河北百万生灵、万千作坊田亩就不重要了吗?
此为根基!根基若毁,谈何燕山?”
秦虹也忍不住反驳张问:“昌言公,您说燕山路能造血,没错!但前提是先投入!钱从哪里来?
作坊不是凭空变出来的!修路、通渠、招工、建场,哪样不要钱?
河北若把钱都投去燕山,万一黄河出事,河北一垮,燕山孤悬,靠什么支撑?岂不是两路皆危?”
三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暖阁内刚刚因黄忠嗣归来而缓和的气氛又紧绷起来。
黄忠嗣静静听着,目光在舆图上的河北黄河段与燕山路新设的府县之间来回移动。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舆图的边缘,发出轻微的“笃笃”声。
张问和苏轼看着他沉思的侧脸,一时都停下了争论,秦虹也放下了抱着的双臂,三双眼睛都聚焦在他身上。
片刻后,黄忠嗣敲击的手指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