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夷洲岛(2 / 2)

辞京华 十二莲莲 4185 字 1个月前

:“这个取决于你给我带来的收获多少,若是攻下赤嵌城,别说安全送你回去东瀛,就是送你黄金百两又如何?你说吧,还有最后一个条件。”

:“黄不黄金无所谓,只希望阁下到时说到做到。千代最后的条件是:除了泽田宗奈,这次所有的俘虏你们都不能留下性命!”

:“还以为你会替你的同伴们求情,结果你小子心挺狠呐!”

竹千代无奈摇头:“没办法,他们看见过我求饶,他们都忠于武士道,东瀛只有战死的武士,没有出卖氏族的小人,回去骏河就算我不切腹自尽,也断没有得到今川家信任的可能。”

:“这倒是,那为什么要留下那个叫泽田的?”

少年仰头,眸子里寒芒闪过:“大家都死了,只剩我和雅江,到时就算我是清白的也不可能清白,只有让泽田也活着,作为今川世子的贴身侍卫,主人死了,他却活得好好的,没有切腹自尽谢罪,就算他没有背叛世子,义元国君也不会相信他。”

义元国君说的是骏河国君今川义元,如今由他带领的氏族东瀛是第一大氏族,并且由于实力强大,常年压制着周边小国,竹千代的父亲三河国君松平广忠就是其中之一。也由于临近骏河今川氏,为求不被彻底吞并,竹千代作为三河松平氏族的世子从小就被送入了骏河国成为人质。

沈赫略加思索:“今川氏族作为东瀛第一大氏族,和天宝阁的生意做得好好的,没理由让自己的世子冒如此大的风险,看来离开京城近半年来,申扈码头的生意有了变数呢!”

竹千代极力掩盖心中的惊惧,天宝阁这个名字他最熟悉不过,虽为质子,可在骏河国几年他一直得义元国君赏识,还把美貌冠绝东瀛的禾子小姐许配给自己。

天宝阁曾与今川氏族合作十多年,也就是这次双方闹了不愉快,天宝阁把大半部分买卖分给了骏河国旁边尾张国的织田氏族,目的就是为了达到制衡和利益最大化的可能。

天宝阁幕后主子就是明国首辅这件事出发前雪斋禅师才对自己说明,面前的人轻易知道,只能说明他的来历大有来头。

想到雪斋禅师的谋划,竹千代脑子转了又转,稳了稳心神转移话题道:“这等机密之事国君并未向竹千代说明,不过,尾张织田氏在赤嵌城也有底细,甚至红夷人跟他们的来往要比与今川家的来往要多得多。”

少年毕竟年轻,内心恐惧就是极力压制脸上的表情也难以掩盖,沈赫嘴角笑意似有似无,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出声。竹千代莫名有些心虚,唯恐他不信,竹千代又尽力说服道:“在下父亲半年前被家臣杀害,我远在他国虽然并不知道幕后凶手是谁,但你们明国人不是有句话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在下母亲与两个弟弟还在三河,身为松平家世子,竹千代绝无可能不清不楚就死了!而且今川氏有意吞并周边小国,父亲之死很有可能就是这些豪强下的毒手,竹千代身为质子,如果不装傻充愣表忠心,也不会跟着今川世子来到贵国!”

:“倒不必向我解释这些,你年纪虽轻,但兵败落入我手能这么快稳住心态,并且能识时务与我谈判换取活命,比那些动不动就切腹自尽的倭寇不知道好了多少!只是阁下枭雄之才,如此富有谋略,倒叫我随时提防你是不是在利用我了!”

少年那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在沈赫心中微微触动,嘴角笑容也敛了去。

少年闻言脸色一白,心中绝望再次涌起,正当他以为谈判失败时,又听到对方道:“不过,就算你计算再高也逃不了我的五指山!这样吧!除了第二条不能保证,其他都让你满意,如何?”

少年绝望的眸子再次有了生机,由不得拒绝,少年只是思索半瞬便坚定点了点头。

沈赫眼里略过一抹赞赏:这小孩虽为倭寇,但有勇有谋还能隐忍,看来确实是个人才,并且他隐隐显露出少年野心,假如回去东瀛,假以时日他还不把各大氏族搅个天翻地覆么?

沈赫心中有了打算,笑道:“很好!既然如此,我也要看你能力如何!不然就算你真心投靠,万一上了夷洲岛把我们带入圈套可就不好了!”

沈赫眼里隐隐露出威慑,竹千代眸光缩了缩,诚恳地道:“请阁下放心,竹千代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等回了骏河,日后有机会的话,竹千代一定不会忘了今日大人的恩情!”

沈赫不置可否,两人商议就此达成。到了午时,几十舰船登陆福清港口码头,半个时辰之内整装待发,不到两个时辰,各路人马就已到达福清武侯将军府前的军营卫所。

福清街头张灯结彩,百姓们都已经得到了年后军民共同开荒的消息,并且戚将军到福清的半年多来从无扰民传闻,听说现在还要准备请出供奉在庙里的妈祖神像,那是所有闵越百姓的神灵!百年前太宗皇帝还未海禁之时,妈祖就曾一次次保佑这方土地的子民,保佑他们每次从飓风海浪中平安归来。

直到午夜,福清街头依然灯火通明,百姓们口口相传戚将军的功德,他们说戚将军是妈祖选定的守护神,不然怎么可能半年来,大小战役七战七回都大胜而归?戚将军还如此爱民,这是妈祖给予福清百姓的恩德,听闻戚将军还在“武侯堂”府门连营街前摆起酒席,过半的士兵都在准备酒菜,杀猪放血,宰牛屠鸡好不热闹!许多年长的百姓前去围观也不由得热泪盈眶,感叹福清终于来了个爱护百姓的将军;孩童则在连营街前嬉逐打闹,嘴里还不约而同唱着童谣。

“天皇皇,地皇皇,莫惊我家小儿郎,倭寇来,不要慌,我有戚爷会抵挡!”

“肚脐饼,甜又香,送给戚军当干粮,继光将军爱百姓,百姓敬他如天长!”

孩子们童谣唱了一首又一首,女人们头戴绢花、手挽襻膊扶幼携老前来帮忙,大家脸上都带了喜色,好像这么多年来禁海的苦难从未发生,明日就是前途光明的开始。

关押完倭寇,将士们也都在卫所得到了安顿,沈赫走出连营街,听着百姓的口传相赞,不由感叹戚长锋的手段了得,自己不过随口一提,戚将军便能把事情做到了十分!走在街头沈赫甚至听见一个年迈的老人杵着拐杖与旁边的人泣泪说:“你们这些后生能帮戚将军的就尽量帮!他是天妃娘娘派来的神兵天将!今后不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凶狠的奸恶盗匪,日后若有背叛将军的行为,定叫天妃娘娘降下雷火,劈他个里外焦黑,永世不得超生!”

酒香肉在香连营街上飘荡,百姓们的交谈喝彩声不绝于耳。沈赫走进将军府,包括戚长锋,双梁与余呈群都已前去嫡仙镇湄屿山的妈祖庙请神,只有佘膺与方蕴台一位副将和一位先锋将领留在府中。

将军府邸三座九拖廊,门前牌额“武侯堂”三个大字如龙似虎,进去是前后三座悬山顶的前厅、中堂、后堂,它们脊顶上都镶嵌宝珠、鳌鱼、燕尾,门前青砖照壁雕着祥云,两边延伸的拖廊连接大大小小几十几厢房,走在其中人怕是一个时辰也看不尽!

这座武侯堂就是在京城也算十分气派的府邸了,地方卫所所有调度都要听从一方总兵,看来这次谭总兵的手笔着实不小!

穿过一条条士兵把守的连廊沈赫莫名有些感动,谭家在朝堂也曾显赫一时,老尚书为了自保费心尽心机把谭龙放置福州,就算谭龙不讲,沈赫现在也知道了是因为受父亲沈兆筠连累,而不是以前以为的怕儿子深陷朝廷纷争的缘故。谭龙在福州经营多年,很多东西怕已经成为了规例,就比如对手下的支持,对百姓的安排,如今的改变全都是为了戚长锋快速在福州站稳脚跟而已,然而最深层次的原因,可不就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身为人子,要还沈家一个清白”的缘故吗?

连廊尽头是高大庄严的中堂,沈赫走进去,佘膺与方蕴台两位副将与先锋将领坐在两侧客椅,一问才知谭总兵早在后堂客厢歇下,戚长锋与双梁余呈群他们连夜前去嫡仙镇湄屿山的妈祖庙请神,此时只有几位坐营官与哨官们帮着打点明日“武侯堂”落成事宜。

王猛李元宵他们也被调往连营街的酒席后厨帮忙,沈赫突然变得无所事事,他不想钻进油烟呛眼的酒席后厨,也不想去听百姓们对他们跟之前驻守士兵对比的评价。如果拿下赤嵌城,也许明年海棠花开,大约就能回去京城吧?至于回去京城可以做什么呢?身份低微能为沈家翻案吗?若想翻案,严嵩是绕不过去的坎,届时即使成为戚长锋手下一员大将,可对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首辅来说,自己又能有几分扳倒的可能?

更何况,沈赫从来知道严嵩不过是个靶子,出箭的永远是那个天下权位最高的人。

:“沈大哥!”

清亮的声音带着惊喜,沈赫回头一看,原来是崔然昭。

:“你怎么在这?”沈赫客气地问,其实他并不想与之纠葛,崔少爷一脸紧张带着窃喜,沈赫怎么说也曾经常出入风月场所,哪里会看不出崔少爷眼里的欣喜代表着什么?

:“梁右副和戚将军去了嫡仙镇,我是个小兵就留在了福清,沈大哥你呢?几月不见,你可还记得我?”

崔然昭兴奋的脸上羞涩嫣红,惊喜之余还隐隐带了些委屈。

:“我还以为你回去博陵了,怎么?你向叔没找来吗?”

沈赫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崔然昭有些失望,抿了抿唇低声道:“他有来,不过他去给张哨官帮忙了,这里是福清地界,不会有什么危险,向叔就由着我了…不过沈大哥,这几个月怎么都不见你来找我…?”

崔然昭可不敢告诉他自己是背着向叔特意来找他的,万事心事被他发现…呃,不过沈大哥是怎么知道向叔也来了福州的?

崔然昭满脸疑惑,他混入戚长锋的军队跟着到了福州,在福州上岸时他们都没有碰面,毕竟军队军纪严明,崔然昭被编入梁智忠手下哨官张长临的阵营,沈赫在佘膺部下冲锋陷阵,吃饭睡觉军队都有规定,所以两人一直没有见面,直到来到潭口营场,崔然昭才敢偷偷来找沈赫。

沈赫见到他时先是惊讶,但看见少年满脸期待,又欲言又止的样子,沈赫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搪塞过去,回避不说还托人给向山虎带去了书信。梁智忠一般都是镇守潭口,沈赫与手下都在关楼附近转悠,所以两人碰面的机会几乎没有,之后沈赫见过一次向山虎,还以为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们已经回去博陵,毕竟大少爷崔氏那么大的基业需要继承,向山虎也不可能任由他胡闹,一旦发现崔然昭的踪迹,向山虎应该很快带他回去才对。

:“这几个月我一直都在向张右副申请调去佘副将营帐,最好能与沈大哥一个连营…”

:“那后来呢?”

:“军营军纪严明,张哨官一直不同意,后来向叔来了,就更不可能了…”

:“当兵是要掉脑袋的,你应该回去博陵!”

:“我不怕!”

沈赫突然觉得烦躁,冷声提醒他道:“想想你的家人父母,还有你的妻儿!”

:“可是我…”

沈赫不想与他纠缠抬脚就走,他太清楚年轻孩子对感情的盲目和愚蠢了,虽然这种感情唾手可得,但他还是眷恋宴雪行的一切,哪怕他对彼此不够信任,他的感情可以为心里的道义让路。

:“沈大哥,沈大哥…!”

崔然昭加快脚步挡住去路,这时连廊有人走过,沈赫只得停下来,等人过去,沈赫才抬着漆黑的眸子冰冷地道:“崔少爷,我再说一次,军营不是你待的地方!命是自己的,也别想调去哪里阵营!”

:“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此时沈赫已经不再想要跟他言语,提腿往前走,崔然昭还是跟在身后不依不饶,走了几步又有人走过了过来,这次沈赫没再忌讳别人,回头便问:“跟着我做什么?”

:“我…”

崔然昭憋红了脸也没回答上来,最后只能在来人异样的目光中眼睁睁地看着沈赫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