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王复与王夫人刚吃完早饭,便有小厮来报,说是林祎前来拜访。
虽然王复怎么也想不起林祎是何人,但青山书院春试在即,前来求举荐的学子也多了起来。王复寻思片刻,吩咐小厮将人直接带到书房。
林祎到书房时,王复正在低头专心写字。
林祎也不打扰,只是默默站在一旁。
等了半盏茶功夫,王复才将笔搁下,抬起头来。
面前是个温润文秀的青年,他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并不曾见过此人。
林祎已经笑着上前拱手行礼,自报家门,“晚生林祎,久仰大人清正之名,今日特来呈献拙作,望大人不吝赐教。“
他双手将誊抄工整的策论递上前。
果然是来求举荐的。王复微微颔首,接过纸卷放在一旁,“林公子是想参加青山书院春试?“
林祎也不遮掩,大方承认道:“晚生此来,是想请大人过目策论,若有可取之处,望大人能举荐晚生参加青山书院春试。“
王复这才展开纸卷,目光扫过《平夷策》三字,又看了林祎一眼。
林祎含笑而立,面目从容。
王复又看向手中策论。林祎强压下心中忐忑,默默观察王复面色。
但王复面色如常,再不多言。
等到通篇看完,他将纸卷放在桌旁,抬眸看向林祎,眼中多了几分审视,“你论及以商养农,利用商贾逐利之性,疏通南北货物流通,再以商税充盈国库,反哺农事。这等想法,若在太平盛世,不失为富国良策。可如今大夏边境不宁,眉州等地灾荒频发,流民四起,你觉得此策当如何落地?”
林祎心中一紧,忙拱手道:“晚生愚见,如今虽有外患内忧,但正因如此,更需盘活经济。可在边境设立榷场,以我朝之茶、丝、瓷,换塞外之良马、皮货,一则互通有无,二来榷场税赋可观。至于眉州等地,可由官府出面组织流民以工代赈,修缮水利、修筑道路,流民有了生计,朝廷也能在这些工程完工后,从土地增产、商路畅通中获利,如此便能推行以商养农之策。”
王复听闻,沉默良久,“榷场之事,涉及边境安稳,其中利害关系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会引发边衅,你可有应对之策?”
林祎深吸一口气,思索片刻后道:“晚生以为,可先选派熟知边事、沉稳干练之官员,前往边境主持榷场事务。交易之时,详细规定货物品类、交易价格,签订契约,违约者重罚。同时,增派精兵驻守榷场周边,既防外敌劫掠,也震慑心怀不轨之徒。如此,方能保榷场平稳运行,为以商养农之策开个好头。”
王复听罢,沉声道:“此策看似精妙,却忘了最大的一点,便是夷族的狼子野心。大夏之威不足以震慑夷族,如今夷族屡屡犯境挑衅,榷场设立得再完善,规则制定得再好,夷族不愿守又有何用?”
沉默片刻,王复又补道:“边境之事,岂是纸上谈兵?稍有不慎,便会引狼入室。“
林祎面色白了白,拱手郑重朝着王复行了一礼,道:“大人所言极是,晚生受教了。”
王复浅浅一笑,将《平淮策》重新卷起,递还给林祎,“公子请回吧,恕老夫无力举荐!”
“大人!”林祎还想努力一下,“晚生寒窗十年,苦就就苦于没有像大人这样的高人指点,晚生实在不愿就此埋没,求大人给晚生一个机会。“
王复沉默片刻,语气依旧平淡:“你的策论,老夫看过了。指点谈不上,公子还是另寻高人指点的好。”
林祎见解是有的,可这心性......
王复暗暗摇头,太急于求成,遇事反而缺乏通盘考虑,恐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祎虽然心有不甘,但见王复如此,也知道纠缠无益,只得强忍住失望告辞。
跨出门槛,天色似乎暗沉了些,他疑惑的抬起头,丝丝凉意便扑到脸上,居然下雨了。
“今年雨水来的早,眉州那边不知是不是如此。”晏行赤裸着上身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雨丝怅然道。
去年眉州从开年一直到六月都没有下过一场雨,田里颗粒无收。若是没有那场旱灾,眉州百姓和晏家军断然不会到如此地步。
靳长川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他的胸肋的疤痕,“你既然已到平阳,还挂念着眉州做什么?如今有李将军驻守眉州,你安心养伤即可。”
晏行眸光沉了沉,“严文远押送粮草的车队从平阳出去没多久便一路受阻,当时运粮这么大的事,太子居然毫无作为,长川,难道他真的不知霉粮之事?”
“知不知道又如何,难道因为他不知此事,这事便与他无干。”靳长川在他肋骨处轻轻按压:“这雪蟾入药确实了得,这几处碎骨已经长好。
他抬眸问道:“胸口晚上还有没有闷痛?”
“好些了。”晏行淡淡道。
靳长川欣然收回手,笑着道:“继续用药,估计再有一个月,便可恢复如初。”
晏行这才起身穿好衣服,“明日我打算去一趟桃源的庄子,你可要与我一同前往?”
靳长川摇摇头,“又是为了姜大姑娘?”
“她想在桃源村买一块地建花圃,我答应了她帮她去问问。”晏行道。
“若是如此便算了,”靳长川淡笑,“你难得对哪个姑娘上心,我若跟着去,便是有些不识趣了。”
“我母亲与薛夫人有些故交,我也只是顺便帮个忙,算不上上心。”
靳长川心里翻了个白眼,转移了话题,“皇后昨日又带了话过来,你当真不打算进宫见她一面?”
晏行眼眸冷了三分,“我如今热孝在身,实在不方便进宫。”
靳长川便不再劝。
这场细雨下到半夜便停了。等到第二日一早,天光放晴,风和日丽,天地间宛如水洗过一般干净空灵。
晏行差李旺去薛家请姜梨一起到桃溪看地。
薛明珠知道姜梨稳妥,也不阻拦,只是嘱咐女儿要早点回来。
姜梨依旧让顺伯赶车,带着两个丫鬟与晏行在平阳城外汇合。
惊蛰已过,田野里四处都是耕种的景象。
不时能见到农夫挽着裤腿,赶着耕牛犁地。农妇则弯着腰站在及膝深的水田,在犁过的田里插秧,一块块水田波光如镜,将湛蓝的天空和绿树倒映其中,又是一个空灵的天地。
姜梨挑起车帘,唇角扬起,看得十分专心。
锦儿很少见到这样场景,亦是趴着窗户,看得津津有味。
但落英便不同了,她一瞬不瞬望着平整的田野,感叹道:“眉州的地虽然没有这么平整,但也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