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继文听得心中凄恻,他苍老干瘦的手一把抓住田菱手腕,“菱儿别听他哄骗,赶紧跟我走。”
今日幸好有晏将军和姜大姑娘在,若是错过今日,以他之力,根本就不可能将田菱带出周家村。
田菱被祖父拉着机械迈了两步,周二郎跪在地上,撕心裂肺道:“晚娘,我们之前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吗?”
田菱站住。
情意深浓之时,他们也曾说过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话。只是到了现在,再提这些话,只是徒增伤痛罢了。
她对周二郎那颗心已经彻底死了,如今她只想带着星娘好好活下去。
田菱只是稍微顿了顿,又狠下心抱着星娘跟着田继文往前面走去。
周陶氏见田菱铁了心离开,扯开声音急切道:“二郎,你倒是说话啊!晚娘走了,以后谁给咱们周家传宗接代?你忘了你爹临终前说的话了?”
见周二郎低着头无动于衷,她干枯的手指死死抠进泥土,声音高亢激动,“当年你和晚娘成亲时,全村人都喝了你们的喜酒,她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应和。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开始抹眼泪,不知是在叹周陶氏可怜,还是在感怀自己的命运。
田菱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幸好星娘紧紧贴着她,用温热的体温熨着她冰凉的胸口,才让她有勇气往前面走。
周二郎听到周陶氏的话,脸上肌肉抽了抽。他忽然起身,就要去田菱手中抢星娘。
星娘被这骤然的举动吓得大哭起来。
就在此时,晏行手中玉笛一指,堪堪在距离周二郎眼前一寸停住。
白色的玉笛如水,带着彻骨的凉意。
四周鸦雀无声。
周二郎目光缓缓从玉笛往上移,对上一双黢黑幽深的眼。眼睛的主人很年轻,也很清隽,却浑身散发着瘆人的寒意。
“若是不想死,便走开一些。”晏行手腕微转,周二郎一绺头发便飘散下来。
人群中传来抽气声。
周陶氏连滚带爬扑过来,却被落英横棍拦住,“再敢乱动,就别怪我不客气!”
“爹……”星娘带着哭腔的声音让周二郎浑身一颤。
“二郎,收手吧。”田菱声音沙哑,眼泪滴在星娘发顶,“你若还念着过去的情分,还知道星娘是你女儿,便给我们母女留条活路......“
周二郎怔怔望着田菱。
他知道,今日不管他愿不愿意,田菱都不可能留在周家了。他突然像被抽走了脊梁,抱着头缓缓蹲下身去。
晏行收起玉笛,冷冷扫视四周:“今日之事,谁要是再敢阻拦,就别怪我不客气。”他看向田菱,语气难得柔和:“田姑娘,走吧!”
姜梨冷冷看了抱头蹲在地上的周二郎一眼,大步走了过去。
若今日没有晏行,只是自己带着田大夫过来要人,定然不会这么顺利的将田菱带走。如今田菱离开了周家村,回到田大夫身边,不管怎样,对于这对祖孙来说,十八年的噩梦总算是结束了。
田菱抱着星娘上了马车。
但姜梨此时的心情却并不比田菱好到哪里去。
她沉默着走到车前,还没有踏上马凳,便看到晏行走了过来。
“姜姑娘可会骑马?”晏行负手立在车旁,玄色衣袍被风掀起一角,倒比平日多了些温和。
姜梨弯了弯唇,“骑术不精,只能勉强敷衍。”
“这里离平阳不远,不知姑娘能否与我骑马回去,正好我有些事想要请教姑娘。”
姜梨笑道:“晏将军提议甚好,今日之事让我心里亦是十分憋闷,若是能纵马赏景,自然能够排遣一些。”
晏行扬了扬唇,曲起食指放在唇上,吹了一声响亮的呼哨。
姜梨正在疑惑,扭头一看,便见道路尽头,一前一后奔来两匹骏马。
前面一匹通体黢黑,四蹄却又雪白,不带一丝杂色。后面一匹略矮一些,是一匹枣红马。
两匹马奔到晏行跟前站住,不停刨着蹄子鼻子里喷着热气。
晏行牵过枣红马:“这马性子温和,晏姑娘骑这匹。”
姜梨答应一声好,伸手接过缰绳,翻身上了马背。
晏行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他并没有多问,亦是翻身上马。
锦儿扯了扯落英的袖子,“你看我们姑娘,骑马的样子真好看。”
落英亦是笑望着姜梨纵马而去的身影,一脸与有荣焉。
此时已经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为田野披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让碧绿的田野、远处的村庄看起来如同笼罩在一片金色的薄纱之中,天地间都柔和起来。
姜梨纵马奔了一阵,觉得心里的郁闷之气消散了不少。
她握住缰绳,让马放慢脚步。晏行这才不紧不慢跟了上来,让两匹马并肩而行。
“姜姑娘什么时候发现周娘子便是田菱的?”晏行淡淡道。
“半个多月前,田菱去集市上卖菜,周二郎跟她要钱并打了她,我便认出她是田菱。”姜梨道。
“姑娘以前见过田菱?”晏行含着笑,语气温和。
“见过。”姜梨道:“我弟弟坠马受伤,我去请田大夫为我弟弟诊治时见过田菱的画像。”
“仅凭一张五岁女童的画像,便能认出是十八年后的田菱,姜姑娘还真是好眼力。”
“是啊,我也觉得我眼力一向不错。”姜梨毫不谦虚,眉眼含笑,“晏将军这是在夸我吗?”
田间传来婉转的鸟鸣,远处村落飘起袅袅炊烟。晏行看着面前眉梢飞扬笑容甜美的少女,觉得一直绷着的心也放松了些。
他轻扯缰绳,唇角不自觉扬起:“姜姑娘不单单眼力好,还很敏锐。只是不知姜姑娘日后又有什么打算。”
姜梨指尖摩挲着缰绳,目光落在远处山峦,沉默不语。
晏行侧头一看,只见她抿着唇凝目远眺,神情却格外认真。
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少女幽幽开口道:“我想先买一块地,种成花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