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吉人天相,定会醒来的!” 徐妙锦语气坚定,像是在安慰朱高炽,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你要做的,就是替他守好这份基业,让他醒来时,看到一个安稳的北平!”
朱高炽用力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斗志。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侍卫的通禀:“启禀太子殿下!二殿下求见!”
朱高煦?他来做什么?
朱高炽和徐妙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警惕。朱高煦在之前的守城战中表现勇猛,立下战功,但其性格桀骜,野心勃勃,在朱棣重伤、朱高炽监国后,其言行举止,隐隐透着一股不甘。
“宣。” 朱高炽定了定神。
殿门打开,朱高煦大步而入。他身材高大,英气勃勃,穿着一身簇新的郡王蟒袍(朱棣昏迷前已封其为高阳郡王),脸上带着一丝刻意收敛却依旧难掩的锐气。他目光扫过案牍,扫过朱高炽苍白的脸,最后落在徐妙锦身上,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臣弟高煦,参见太子殿下!见过徐姑姑!”
“二弟不必多礼。” 朱高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何事?”
朱高煦直起身,朗声道:“太子殿下!臣弟听闻真定叛军猖獗,平安、瞿能之辈,竟敢聚众抗命!臣弟不才,愿亲率本部精骑,前往征讨!定将叛贼首级献于殿下阶前!为父皇分忧,为殿下解愁!”
主动请缨?剿灭平安?
朱高炽心中一动。平安确实是心腹大患,若能剿灭,对稳定局势大有裨益。但朱高煦…他可信吗?他的“本部精骑”…有多少是真正听他号令的?会不会借机坐大?
徐妙锦也微微蹙眉。朱高煦此举,邀功立威的意图太明显了。
“二弟忠勇可嘉。” 朱高炽斟酌着词句,“只是…真定叛军势大,且李景隆溃兵混杂其中,情况复杂。剿匪一事,张玉将军已有部署,正调集兵马…”
“太子殿下!” 朱高煦打断朱高炽,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和不满,“张将军固然是帅才,但用兵贵在神速!平安新败,惊魂未定,正是雷霆一击之时!若等张将军调集大军,恐其已站稳脚跟,甚至联络辽东杨文,形成掎角之势!届时再剿,必事倍功半!臣弟只需精骑五千!一月之内,定奏凯歌!”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朱高炽:“莫非…太子殿下信不过臣弟?还是…怕臣弟立下大功?”
这话语中,已隐隐带着一丝挑衅。
朱高炽脸色微变。徐妙锦轻轻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冷静,随即看向朱高煦,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高煦,太子殿下并非不信你。只是军国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平安狡诈,盘踞真定坚城,非有万全之策不可轻动。张玉将军统筹全局,自有考量。你勇武过人,正是为国效力之时,但需听从将令,不可急躁冒进。眼下,协助张将军稳固北平周边防务,肃清小股溃兵流寇,亦是重任。”
朱高煦看着徐妙锦那双酷似母亲、此刻却充满威严的眼睛,心中虽有不甘和怒火,却也不敢当面顶撞这位在王府地位特殊、深得父亲信任的姑姑。他咬了咬牙,强压下情绪,抱拳道:“徐姑姑教训的是!是臣弟…鲁莽了!臣弟…告退!”
他深深看了一眼御案(那里并未摆放玉玺),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朱高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朱高煦离去的背影,朱高炽松了口气,随即又涌起更深的忧虑:“姑姑…二弟他…”
“炽儿,记住。” 徐妙锦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你如今是监国太子,是大明的储君!对兄弟,当有仁爱之心,但更要有驾驭之能!高煦…是猛虎,用得好,是国之利器;用不好…便是肘腋之患。你要学会…制衡。”
朱高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一名丘福的心腹“黑鸦卫”匆匆入殿,在徐妙锦耳边低语几句。
徐妙锦脸色微微一变,对朱高炽道:“炽儿,西山那边有要事,我去去就回。你且安心处理政务,若有难决之事,可召张玉、朱能商议。”
“姑姑小心。” 朱高炽关切道。
徐妙锦匆匆离开承运殿,跟着那名“黑鸦卫”直奔西山行营。她的心,早已飞向了那座被严密守护的冰棺。
**四、 影幢疑云**
西山行营,戒备森严。安置真皇子(暂称“冰儿”)的营帐位于最核心区域,由丘福亲自挑选的、三代以上皆在燕王府效力的家生子“黑鸦卫”日夜轮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营帐内温暖如春,几个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地宫带来的千年寒气。冰棺已被小心打开,玄冰在常温下缓慢融化。那个小小的婴孩,被安置在一张铺着厚厚锦被的软榻上,身上盖着轻软的蚕丝被。
王太医正小心翼翼地给婴儿诊脉,脸上带着惊奇和凝重。几名经验丰富的乳娘和医女侍立一旁,紧张地等待着。
徐妙锦和丘福站在榻边,屏息凝神。
“奇哉!奇哉!” 王太医收回手,连连惊叹,“小殿下脉象沉稳有力,气血充盈,脏腑无碍!除了体温略低于常人(玄冰寒气残留),竟与寻常健康孩童无异!这玄冰封存之术…简直是夺天地造化之功!若非亲眼所见,老朽绝不敢相信!”
徐妙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看着榻上那粉雕玉琢、呼吸平稳的孩子,眼中充满了母性的怜爱和巨大的责任感。这就是姐姐和姐夫托付给她的责任!她轻轻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婴儿柔嫩的脸颊。那孩子似乎有所感应,小嘴微微动了动。
“王太医,小殿下…何时能醒?” 丘福问道。
“寒气侵染经络,还需时日化解。” 王太医捋着胡须,“老朽已开了温补驱寒的方子,以药浴和特制米汤缓缓调理,快则三五日,慢则七八日,应能苏醒。只是…这三年沉睡,神智发育恐有迟滞,需精心照料,耐心引导。”
“无妨!只要小殿下平安健康就好!” 徐妙锦声音哽咽,“王太医,小殿下的安危和调养,就全拜托您了!需要什么药材、人手,尽管开口!务必…务必让他恢复如初!”
“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王太医肃然应诺。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开,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黑鸦卫”校尉快步走入,脸色凝重,对着丘福低声道:“将军!有情况!”
丘福和徐妙锦心中一凛,走到帐外。
“将军,徐小姐。” 校尉压低声音,“属下奉命巡查行营外围暗哨,在西南角靠近山林处,发现…发现一名被割喉的暗桩尸体!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凶手手法极其老练,一刀毙命,干净利落!而且…尸体旁…用血…画着一个…**残缺的血泪佛像**!”
残缺的血泪佛像?!
丘福和徐妙锦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阴氏虽死,“血泪佛”果然还有余孽!而且已经渗透到了西山行营外围!他们在找什么?是冲着昏迷的王爷?还是…已经知道了冰宫和真皇子的秘密?!
“加强戒备!尤其是王爷和小殿下营帐!增派三倍暗哨!所有进出人员,严加盘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丘福厉声下令,眼中杀机毕露,“给我查!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只老鼠揪出来!”
“是!” 校尉领命而去。
寒风吹过营寨,卷起地上的积雪。徐妙锦裹紧了狐裘,却感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比这西山的冰雪更冷。她望着真皇子所在的营帐,又望向朱棣昏迷的王帐方向…
平静的水面之下,致命的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而此刻,在距离北平千里之外的金陵城,那座刚刚经历“靖难”风波、依旧笼罩在诡异平静中的皇宫深处。
一处偏僻冷寂的宫苑。一个穿着素色宫装、面容憔悴却依稀可见昔日秀丽的年轻女子(建文帝皇后马氏?或某位重要妃嫔?),正对着一盏孤灯垂泪。她的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襁褓,襁褓中的婴儿睡得正香。
突然,一阵阴冷的风吹开了虚掩的窗户。烛火剧烈摇曳。
女子惊恐地抬头。只见窗棂的阴影中,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那身影如同鬼魅,无声无息。
黑袍人缓缓抬起手,手中拿着一块小小的、在烛光下闪烁着温润光泽的——**玉佩**!玉佩的造型…赫然是一朵莲花座!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佛**”字?!
女子看到那枚玉佩,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如同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她死死抱紧怀中的婴儿,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黑袍人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枚“佛”字玉佩,轻轻放在窗台上。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女子和她怀中的婴儿,随即…身影如同融入黑暗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只留下那枚玉佩,在孤灯下散发着幽幽的、不祥的光芒。女子看着那玉佩,又看看怀中熟睡的婴儿,绝望的泪水汹涌而下。
“…报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