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修罗血途·黎明之烬(2 / 2)

她再也无法维持跌坐的姿态,身体猛地向前扑倒!撑地的手掌被粗糙的地面磨破,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她抬起头,冰封的眸子此刻赤红一片,里面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悲愤、痛苦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母性守护欲!那目光死死钉在道衍脸上,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

“妖僧!这就是你的‘天命’?!这就是你要的‘修罗道’?!用我儿的血…铺就他的帝王路?!”

“地狱未空?哈哈…哈哈哈!” 她发出一阵凄厉的惨笑,笑声中带着血沫,“我的孩子们…此刻就在地狱里煎熬!我如何能空?!我如何能…成佛?!”

道衍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如渊,无悲无喜,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师太,菩提心光,非在逃避,而在承担。王爷浴血,世子病笃,二公子三公子惶惶,此间种种,皆是业火煎熬。然业火既能焚尽一切,亦可…煅出真金。师太心中菩提未熄,此血…便是明证。” 他目光落在她僧袍上那点暗红,以及她掌心渗出的血迹,“此血非染红尘,乃菩提泣血,护犊情深。”

“承担…业火…煅出真金?” 徐仪华喃喃重复,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她猛地看向紧闭的禅房门,仿佛能穿透木门,看到山下那炼狱般的战场。“我…我能做什么?我在此诵经千遍…可能挡得住射向我儿的箭矢?可能平息他心中的…修罗杀念?!”

道衍缓缓站起身,走到禅房门口,并未开门,只是侧耳倾听着外面呼啸的风雪和隐约传来的、更加清晰狂暴的厮杀声。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力量:

“师太,佛渡有缘人,更渡…有心人。王爷心中血痂之下,非无菩提余温。世子病榻前,王爷曾如何?此刻王府内,二公子三公子,心中最盼者为何?师太心中…最痛者为何?最惧者…又为何?”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徐仪华崩溃的灵魂,“放下‘静尘’的空寂,拾起‘徐仪华’的担当。您能做的…远比诵经更多。您的存在本身,对王爷,对世子,对两位小公子…便是这修罗血途上…一盏不可替代的灯。”

“灯…” 徐仪华浑身剧震!道衍的话如同醍醐灌顶,又如同最锋利的针,刺破了绝望的迷雾。高炽咳血时朱棣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痛楚;高煦倔强背后对父爱的渴望;高燧惊恐眼神中对母亲的依赖…还有她自己,这撕心裂肺、无法割舍的牵念!她一直以为自己斩断尘缘是解脱,是保护,却从未想过,她的“不在”,本身可能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让朱棣心中最后一点温存彻底冰封的寒风!

一股混杂着决绝、悲怆和前所未有的清明力量,猛地从她破碎的心底涌起!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从冰冷的地上站起来。身体虚弱得摇晃,几次几乎跌倒,但那双赤红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禅房的门,仿佛要将其烧穿!

“我要…下山!” 她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泊中捞出来,“回…王府!”

道衍微微垂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师太明心见性,此去…当如地藏入狱,为心中至亲,燃灯引路。贫僧…在此为城中生灵,也为师太…诵经祈福。” 他重新盘膝坐下,木鱼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诵的是《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木鱼声和诵经声中,徐仪华——静尘师太的躯壳已彻底褪去——终于摇摇晃晃地站稳了身体。她看也不看道衍,甚至没有擦拭唇边和掌心的血迹,径直走向禅房门。那灰色的僧袍上,暗红的血渍如同刺目的烙印。她猛地拉开了沉重的门扉!

门外,风雪呼啸而入,卷起她散乱的鬓发。更清晰、更浓烈的血腥气和硝烟味扑面而来!山下北平城的方向,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喊杀声、爆炸声如同沸腾的怒涛!而在那血与火交织的天幕下,隐约可见无数人影在绝望地厮杀!

徐仪华站在门口,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挺得笔直。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佛龛上那尊低眉的佛像,眼中再无一丝迷茫,只剩下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然。然后,她一步踏出禅房,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漫天风雪,走向那片燃烧的血色地狱。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中,只留下禅房里那盏如豆的油灯,在木鱼声和诵经声中,顽强地跳动着微弱的火苗,映照着佛像悲悯的面容,以及地板上…那几点如同菩提泣血般的暗红印记。

***

### 战场转折:血旗不倒

朱棣与朱能带着最后的亲卫营,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围攻张玉的敌群!朱棣的剑法大开大阖,带着帝王一怒的恐怖威势,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硬生生在密密麻麻的敌军中撕开一条血路!玄甲已被鲜血浸透,每一次挥剑都甩出大蓬血雨。他眼中只有前方那个在敌群中浴血奋战、摇摇欲坠的身影——张玉!

“张玉!撑住!” 朱棣的怒吼盖过了战场喧嚣。

浑身是伤、几乎力竭的张玉听到这声音,精神猛地一振,手中长槊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将一名敌将挑飞:“王爷!末将在!”

两股力量终于汇合!但周围的敌军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更加疯狂地涌来!燕军最后的精锐在这里陷入了最惨烈的肉搏,每一秒都有人倒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北方遥远的地平线上,突然传来三声悠长而凄厉的号角!这号角声并非燕军制式,带着一种孤狼般的苍凉与决绝!

紧接着,宋忠大军侧后方,那片原本被认为是安全区域、作为预备队和辎重营驻扎的缓坡上,毫无征兆地腾起了冲天的火光!浓烟滚滚!震天的喊杀声突然从宋军后方爆发!那声音狂野、混乱,充满了破坏一切的疯狂!

“粮草!我们的粮草起火了!”

“后面有敌人!是燕贼的骑兵!”

“丘福!是丘福那杀神!”

“稳住!后队变前队!挡住他们!” 宋军后方的将官声嘶力竭地呼喊,但突如其来的袭击和粮草被焚的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在庞大的宋军阵列中蔓延开来!原本严整的攻势,为之一滞!围攻朱棣和张玉的敌军,也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动摇!

城楼上,一直密切关注战局的燕军将领狂喜嘶吼:“是丘将军!丘将军得手了!他烧了宋忠的粮草,正在冲击敌军后阵!”

绝境之中,一线生机乍现!

朱棣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知道,这是丘福用命搏来的唯一机会!他猛地高举染血的佩剑,声音如同裂帛,响彻整个战场:

“天佑燕藩!将士们!宋忠粮道已断!后军已乱!随本王——杀!”

“杀——!!!”

原本濒临崩溃的燕军,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积压的绝望瞬间转化为滔天的战意!在朱棣、张玉、朱能的带领下,发起了绝地反击!而宋忠的前锋,在后方混乱的消息和燕军突然爆发的凶猛反扑下,士气终于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动摇!

西直门狭窄的焦土通道上,攻守之势,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发生了微妙的倾斜。一面残破不堪、沾满血污的“燕”字大旗,依旧顽强地插在最高的废墟之上,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旗杆之下,是尸山血海,是燃烧的余烬,是无数双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充满杀意与求生欲的眼睛。

真正的决战,才刚刚开始。而王府内的幼虎,也已亮出了稚嫩的獠牙。那位踏出佛门的母亲,正步履蹒跚却无比坚定地,奔向这场血与火的旋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