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涅盘】【如来】【猎犬】逐【月】(1 / 2)

敕者,诫也;命者,令也。

所谓敕命者,即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制与命令,这自上古巫术一脉便已显,后由道法与魔术两脉吸收加以融合发扬。

只不过在后者的【三重伟大】之中,以【四元以太论】和【神圣三元素】为主的【炼金术】与魔法体系更便于传授与理解。

而晦涩难懂也难以传授的【神通术】名声不显甚至残缺,再无当初创世闪电之荣光。哪怕是在这之后结合两者的【人体精神炼金术】也十分偏门。

但在道法一脉就不是这种情况了,有关的内容被极大的充实与发扬。

道法注重包容,并不像魔术一样偏科,包容所有的大道,没有绝对的正确,使得许多传承都被继续了下来。

有始皇帝拔剑,一令出,万军听命,六国诸侯,草莽英豪,望风皆伏;

有天师执印,丹成龙虎,统领二十四治,诸天仙凡,山鬼河神莫不听命;

有圣人作文,名实相符,以取其义,以义为旗,以礼为兵,顺天应人;

有史官执笔,刀法春秋,功过相知,人言可畏,以塑其行,以定其位。

明上下尊卑,懂礼法秩序,拘拿鬼神,敕封山川河岳,驾驭从属,御使万军,都是【敕命】一术的演化与发展。

正所谓口含天宪,以权压人,以上欺下,以主欺次!

而所谓的【皈依】借取他人自身之力,同化其身,名为借,实为窃,名为解脱罪孽,制造乐土,实则强加因果,以自身之心审判它者罪恶,说是解脱傲慢之毒,实则仍旧以己心度天地,看似平等慈悲之举,实则行强盗之权。

天地之中,本身何来有罪孽之说?本身都是强权判决之罪,本身都是暴力判决之行。

皇帝可以给平民断罪,但平民能给皇帝定罪吗?佛可以给天下人定罪,但天下人难道可以给佛定罪吗?那叫诽谤佛陀之罪。

“不过是比谁的拳头大罢了。”淡漠的声音自青龙口中吐出回荡在天地之间。

欲求圆满者,终归残缺,何来之罪?何来其全?

伴随着【敕命】之术的发动,无比浩瀚巍峨的气息自青龙身上散发出来,此刻的青龙就像是贯通天地的高大山峰,又或者是将天地握于掌中,俯览一切的至高君王,眼前的所有时空都在这气息之下颤栗凝固,仿若困于琥珀中的虫豸。

这气息以无形波纹的形式向四周扩散,由上自下,由远即近,掀起了骇人的“狂风”,在那几乎凝固的空气之中,那温柔摇曳的遍地荷花自我崩解,像是不堪重负,连同笔直的茎干都被扭曲成了面条状,空间精髓形成的露珠被迫膨胀炸开,形成了一个个真空泡,将一切重新回归到那扭曲的真实时空。

青龙微微向前一步,一脚踏下,那些无形的空间禁锢全部碎裂,真空泡炸裂,掀起了汹涌的气浪,将一切黄沙吹散,露出了干涸皲裂的大地。

青绿色的长袍裙摆高高扬起,连接了天与地,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如同青绿色的岚雾,而在那充满梦幻与迷茫之感的岚雾之间,仿佛有神龙汹涌徘徊,又有群星闪耀,散发出清冽而纯粹的闪亮。

青铜色的枝干在祂头上生长而出,结成了古朴华贵的青铜面具,以及威严肃穆的高贵王冠,只露出那一双宛若雷霆,又仿佛大日的璀璨黄金瞳静静燃烧,散发出难以逼视的恐怖光芒。

而随着荷叶破去,这方国度的君主僧人阿难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创,宛如树皮开裂的声音从他身上传出,壮若幽鬼的青绿色火焰从体内向外燃烧,从骨头深处向外撕裂出了无数的伤口,流淌出宛若琉璃的金色血液。

这些伤口连结在一起,遍布了全身,仿佛哥窑瓷器的冰裂纹,又像是树木生长而出的枝桠,从脚底板一直延伸到额头眉心。

破碎的双目空洞,耳朵就像是被踩碎的干枯叶片,金色的内脏暴露在外,蠕动跳跃,试图回归原位,仿佛活化的金属,而破碎的骨骼仿佛玻璃碎片一样,从体内刺出,尽管晶莹剔透,却依旧像是行刑的地刺。

缝目断耳之刑,以罚其不敬;穿刺剥体之刑,以罚其邪言;搅脏放血之刑,以罚其动兵。

这是狂妄之人妄图染指神明之权柄,僭越亵渎神明之力所要付出的代价,这是渎神之罪。

之前僧人阿难的所有举动,所有攻击与术法如今都偿还于其上,同时还包括以自身国度成才一位神明的重量。

这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甚至更甚以往!

因为青龙乃少阳之相,从位格上来讲,祂是太子东宫之相,虽然如今受伤,但依旧是名正言顺的君神之下,万神之上,中天紫薇之主不出,谁与争锋!

更何况祂是四象之首,统领四时之王,风雨雷电之君!

《淮南子·天文训》有载:“天神之贵者,莫贵于青龙!”

“怎么,你们的佛法舟楫只能承受这么点力量吗?”

恢宏重叠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带着几分戏谑,就像是成年人在看小孩子玩游戏输不起一样,坐壁上观的同时带着一丝不经意与年长者的轻蔑与傲慢。

唯一不同的是,是这句话中所蕴含的情绪都是真心假意,反问是真,嘲讽是假。

作为破开自身烦恼浊,消去贪嗔痴慢疑,足以被称之为菩萨的佛念修行者,僧人阿难依旧能察觉到话语中的真假,哪怕此刻他深受重伤,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

但他并不作回答,只是紧闭着破损的双眼,默默地转动手中的一百零八颗佛珠。

尽管他的指骨已经碎裂,骨片刺入肉里,尽管此刻的他满身鲜血,但佛珠依旧温润一片,没有留下任何血污,甚至散发着如同午后时光的温暖质感,仿佛一切尘埃都与之无关,它将继续蔓延无数年之久,见证所有的兴衰枯荣。

阿难肃穆的仿佛石雕,浑身挺直的站立在大地之上,这些经历了两次交锋的大地,此刻皲裂出龟板的纹路,散发着干燥与死寂,毫无生机,死寂到都无法沙化,透露出岩石般的坚硬质感。

他的嘴唇紧闭,但似乎只要还看着他,耳畔就有难以听清的经文祷告不断响起,像是夏日窗外淡淡的风声夹杂着青春的蝉鸣。

而他的鲜血就在这种静默之中,从头流到脚,将那朴素的衣衫尽数染成金色,此刻的他仿若即将被融化的金身佛陀。

而那些宛若有液体黄金的鲜血则顺着衣物继续向下,触及地面。不过这些金色琉璃血似乎比石油沥青等物质还要粘稠,有一种出乎意料的厚重感,比起流淌更像是无声地“砸”在了地面上。

这些沉重而粘稠的血液,就这样滴落在了大地的裂痕之中,一直向下坠入那通往黑暗的皲裂褶皱,就像是在坠入地狱。

“终于舍得拿出点真手段了。”

青龙站在一旁坐视他的血液流淌,祂意识到了对方打算做什么,但没有阻止。

这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因为祂不想,这样就太过无趣了,反正自己又死不掉。

第二个则是因为祂不具备这方面的能力,全知尚且可以触及,但是,没有任何一位神明是真正意义上的全能的。

而现在僧人阿难使用的便是他无法阻止的一种手段。

无它,佛门秘法——【一念花开】!

一念花开,一念花落,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这是足够逆转时间与因果的大神通,只要想,只要动念,无需任何举动,法门就已经完成,哪怕是神明也很难阻止人类胡思乱想。

顶尖的修行者的速度远远超越时间速度的极限,最次者也接近于光速,而他们的思考则速度更加迅捷,更遑论是佛念一脉的顶尖修行者。

不知血液流失了多少,也不知在那一刹那僧人脑海中闪过了多少个念头,可能浩瀚如满天繁星,也可能一念不动,安稳如山。

僧人阿难停止了佛珠的转动,右手伸出,无名指、中指与大拇指微曲虚抓,作拈花状,左手腕挂着佛珠一同下摊,作与愿印。而破损漏风的脸颊皮肉向上翻动,露出了一个骇人却不恐怖的微笑。

被鲜血染成金色的身躯变得透明,由内而外放射出难以描述的透明光芒,纵使他此刻满身血污,却依旧让人感觉慈悲温和,甚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那清香卓雅而不凡,馥郁却不觉得甜腻,像是某种花,又有点像是檀木香气。

这种香气没有浓度差异,也没有扩散,而是直接的填满了整个空间之内,仿佛天生就是这个空间内的一部分,甚至干扰了青龙背后的青色岚雾,形成了一些近似于橡胶的青白色胶体,在重力的作用下,落入了那些大地的缝隙之中。

青龙伸手一指,一缕淡白色的雾气被凭空拽了出来,碰到他的手甲鳞片发出了哔哔叭叭的爆燃声。

青龙很熟悉这是什么,这是香火之力,也可以称之为众生愿。

众生进入神庙点香祭祀神明,本身就是自上古流传下来的一种简易仪式,以香火作为媒介,以自身的愿望念头为核心,自身的灵魂和“神明”的灵魂成为一种“渡口”,天地间的灵气作为水流,从而进行一种来回运输。

信徒获得恩赐,神明则可以凭借这个媒介施展力量,同时吸纳灵魂碎片与游离灵气增长修为。

但因为其中的核心是众生信徒的念头再加上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汇纳出来的香火大多博杂,需要进行提炼。

不过眼前的香火显然十分的纯粹,不像正常的香火一样呈现混乱驳杂的黑色,而是呈现出近似于云雾的白色。

“又是那一套把戏。”

青龙没有继续采用戏谑的语气作为伪装,平淡到没有任何起伏的淡漠语气彰显着神明的身份与本质,对方有【他心通】虽然读不出神明的心思,但起码真假能够判断,既然如此,也不用搞人类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

以众生愿望为核心塑造而成的香火驳杂不堪,需要进行淬炼才能使用,否则就相当于堵塞经脉的毒药,但各门各派淬炼的方法都有不同,而其中尤属佛念一脉最擅长此道。

【普渡】虽然对于神明来讲效果较弱,但毕竟普渡众生,对于凡人来讲效果实在太好,人与人的意识相互碰撞,人与人相互污染,淬炼这些意识对于他们来说最是顺手不过。

众生愿力这一名词根本上就来源于他们,他们所修成的愿力最为纯粹,甚至具备侵蚀其他香火愿力之能。

“众生有大愿,我亦有宏愿。”青龙喃喃自语,“接下来就该是宏愿了。”

青龙背后遮天蔽日,仿若幕布的青色岚雾抖动起来,刮起一阵阵带有草木清香的香风,“驱逐”着那些古怪的清香,同时散发出耀眼至极的光芒,仿佛暴风雨中不断下落的闪电,普通人仅仅是看到双眼背会被灼瞎,甚至连大脑与身躯都会被一同摧毁烧成灰烬。

对于青龙来说,对付这些众生愿力最有力也最方便的方法就是同样用愿力对抗。

作为真正意义上的神明,虽然祂从来没有去想过理自己的信徒,但意识到祂,信仰祂,承认祂的家伙们还是有不少的,毕竟祂有被动的影响与污染存在与所有宇宙之中。

但香火之力里只是一个引子,一个配合的前锋与前奏,真正的主力还在后面。

青龙的双瞳燃烧着金色的雷霆,窥见了未来的影子:

阿难周身散发的琉璃清光越发广阔,大地随之开始震颤,龟裂的地面伸出石柱,彼此之间碰撞出宛若天雷的轰鸣之声。

至少按未来的轨迹,本应该发生出这般声响,但并没有,连带着现在的一切声音都共同沉寂。

【过去】与【未来】被分割了,两者再无任何联系。

同时所有的【声音】都被抹除,化为了养料。

僧人阿难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株巨大的金莲之上,身上的伤口不知何时消失殆尽,整个人宛若一尊矗立于金色莲台之上,完美无缺的金身琉璃佛。

而他所站在的巨大莲台则长宽各有十八丈,分为三层,每层十二瓣,一根缠绕着熊熊火焰的高大金柱,将其撑起在离地三十三丈处,

以火焰巨柱为中心,巨大的金色莲台同样不知何时遍布了整个国度,包括青龙的脚下,以及那背后通天的青色岚雾之中。

每一朵都宛若黄金,足有一辆汽车大小,闪着太阳般的光芒。

【过去】与【未来】就此分割,过去之伤与此刻之人毫无瓜葛,未来之事与此刻之佛再无因缘。

现在只是【现在】。

在青铜的面具之下,看不出青龙到底有什么表情,但能看见那金色的双瞳中,有火焰跳跃了一下。

“高层次【涅盘】?有意思。”

青龙这样想着,然而祂体内已经想不起所谓的“心声”,念头无法传达,祂本身也无法意识到自己的所思所想。

因为一切的声音都被收纳于僧人阿难的口中,那宛若佛陀的神圣之人微闭双眼,似在微笑,双手依旧结着与愿印与拈花指,无形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国度之内,同时也回荡在所有的信徒心中,尽管他们并不知晓。

那声音安静而祥和,虽然宏大如黄钟大吕,却有着洗涤人心的亲和之力,同时更加坚定了所有听闻者内心中有关于【爱】【慈悲】以及【知识】的相关内容,哪怕连青龙也不例外:

“【愿诸界有情众生,皆脱苦海,皆有所归,所愿皆成。】”

“【愿诸界有情众生,皆能成道,皆能行善,无苦无忧。】”

“【愿一切求法者,皆得正法,无外道之敌,如是我闻。】”

“【愿一切女子,不受灾殃,不受祸害,尽得欢喜,解脱自在。】”

随着【宏愿】的传播,声音被重新带回了世界之上,但与之而来的,却是难以描述的赤色火焰。

那火焰自金色莲花之中喷涌而出,有着纯粹到仿佛虚假的红色,他们的燃烧过程也仿佛虚假,过于的安静,没有烟气,没有燃烧,像是不断变形的赤红色火焰雕塑。

同时周围的光影也显得十分违和,亮度没有改变,火焰似乎也没有任何的温度,空气也没有随之变得扭曲。

它们就像那些莲台一样,凭空的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之中,将一切转变为了火海,中间连一帧的空隙都没有。

就像在一张画布上突然滴落了几滴红颜料来作为火焰,没有任何详细的绘制过程,也没有任何的设计,就这样强行地插入了进去,充满着强烈的割裂与违和感。

在这种难以言喻的模糊感之下,火焰与金莲二者的颜色联结在了一起,似乎形成了某种整体,连同整个世界都变化某种模糊不清的物质,变成了只有光点颜色而没有具体形态的奇特世界。

唯有两个身影例外,那就是端坐在金莲之上的僧人阿难,和部分躯体龙化的青龙。

那些天蔽日的青色帘幕也被同化变成了弥漫的光点,逐渐被染上色彩,只剩下了青龙周围的薄薄一层,在这广大的金红色包裹之下是如此的脆弱而渺小。

此刻哪怕是贵为神明的青龙,祂身上的伤口也在不断的增加。

那些纯粹至极的,红色的,像是颜料一样的火焰包裹着祂,像是在祂身上重新覆盖了一个半透明图层,而祂本人就像是戳穿两个图层的矛。

这使得在青色龙鳞与火焰接触的边缘上,出现了一种奇特的割裂,像是在模糊的光影之下,呈现出的参差不齐的獠牙状纹路,行成了丑恶的色差,红色与青色的交融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肮脏的并且极度不均匀的紫色,令人作呕。

就像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一样,极尽丑恶的姿态,像是粘稠的蛆虫残躯一样蠕动,像是粘腻肮脏的排泄物一样涣散,像是长满湿漉毛发的黄绿色脓包一样四处乱溅。

但在同时最令人恶心的是,莫名其妙生出的一种强烈喜悦,那是纯粹而干净的喜爱,不问来由的关怀,不求目的的温柔。

……

恶心,疯狂,错误,违和,狰狞怪异,同时又纯粹,热爱,祥和,安宁。

但这就是佛念,丑恶与美好不过一念之间,纯粹与杂糅不过是相反两面。

青龙抬起自己的右手,那上面的鳞甲已经几乎融化,但青龙却只是淡淡的看着嘴角擒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祂的眼睛里有同样金红色的火焰莲花倒转,生有二十四瓣,世界的玄妙仿佛就在这莲花之上运转。

佛念重苦行,重觉悟,身之苦行,心之苦行,苦海无边,自身横渡,亲身体会。

身之苦行让他们得到了超越其他修行者的生命力,防御力,而心之苦行让他们得到了更坚韧的心智更宽广的意识。

而他们所要追寻的却是介于生死之间的【涅盘】,也可以叫做【梵我合一】,【解脱自在】。而他们所依靠的则是【愿力】与【业力】。

【愿力】和【业力】跟【念力】一样,并不是一种准确的力,【念力】的本质是受到包含有精神的广义灵魂影响并控制灵气所形成的物质扰动,与【法力】是差不多的定义。

而【愿力】和【业力】则更加抽象,如果硬要说的话,更倾向于一种影响力,一种在事先难以具体量化的歪曲值或修正值。

在佛念修行者的理念之中,世间万物处在一种无休止的轮回之中,为了逃离这种轮回,【涅盘】便成为毕生所求。

【涅盘】或者说【梵我如一】,本质上就是彻底的隔绝外物,莫向外求,自称一界,自我独舞,就像一整个世界一样。

世界中有生命,也有非生命,其中生命会死也会转世,也有幽鬼肆虐,世界本身不是生命也不是死灵。

世界包含了一切的空间,大小对其毫无意义,非大非小,任何的色彩与描述都不足以去形容。

时间也是世界中的一部分,所以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恒长久远,时间凝固。

非生非死的【涅盘】体现就是许多修行者常见的以伤换伤,金刚身,寂灭指,生死枯荣流转,半枯半荣,半生半死。凭借更强的生命力于濒死状态战胜对手。

而后两者前者的体现便是【彼岸佛国】,芥子纳须弥,金刚法相,大小如意。

而后者则不仅仅是断绝时空那么简单,要断绝的是过去与未来,要断绝一切的因果,一切的烦恼,一切的命运。

如果把一个人正常的人生轨迹由过去到未来形容成一幅画的话,那么这幅画应该是丰富多彩的,如同西方的油画浓墨重彩,其中会有无数的景象,无数的山脉起伏以及与其他人产生的因果交汇产生的人间万家灯火。

而现在要把这幅油画进行做减求空,转变成水墨画,采用大量留白,甚至将所有画面彻底化为虚空,从虚中生白,从而实现没有任何的变化,彻底断绝轮回,彻底的超脱。

而其中油画上彼此不同丰富多彩的颜色,在事后进行抽取与估算所产生的便是【业力】,而那些佛门修行者将这些色彩消融所运用的力量与方法便是【愿力】。

而现在这种奇怪的仿佛虚假的“火焰”便是【业力】的具象化体现,在某些地方会被称之为红莲业火,包含有善业,恶业,不定业,定业等等,所以表现出了如此抽象矛盾的状态。

这是要将世界善恶全部焚尽的纯净之火,要将所有的一切全部焚尽,只留下在有无,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间的纯粹一物。

故此又称【无明业火】,是无法描述的,连同概念、意识、理智这种难以准确概括的东西都能够净化的至善之火。

哪怕是创造这种火焰的佛念修行者也需要通过宏愿才能进行准确的把控,否则就是玩火的小孩。

青龙握紧了右手,此刻祂的右手在火焰的灼烧下已经难以描述具体的形状,仿佛融化了青色蜡烛,即将化为火焰的养料。

不过祂却没有急施展手段,现在对方可没有一念花开,祂如果要防御或者攻击完全来得及,但祂偏不这样做,开始了毫无意义的嘴炮:

“这就是所谓会将一切罪恶全部净化的至善之火?名字上说是净化,实际上跟屠杀没什么区别。”

青龙将握紧的右手松开,像洒水一样甩了甩,将来已经近乎融化的右手完全甩掉,抛入了火焰之中,让那业火越发旺盛。

同时全身各处有融化趋势的部分竟然全部被祂抛入了火焰之中,并且完全没有恢复的趋势,此刻的祂没有神明的尊荣,就像是那些惨遭菜板刀刃之刑的可怜的活鱼只剩下了一条干瘦的骨架。

不过神明是没有道德与审美的,祂们是无耻的,祂们就是道德,法律以及丑陋或美丽本身。

很快在那无明业火的持续灼烧之下,那残余的骨架也被迫消融,整个世界仿佛彻底变成了金莲花与无明火的圣地。

青龙似乎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完完全全的死去了。

而失去了可燃物与敌对者的无明业火也重新回归了那虚无缥缈的空无地狱,借着世间万物的扭曲与混乱隐藏起来,再难以察觉。

唯有那散发着澄澈明净光辉的金莲依旧绽放,陪伴并托举着端庄威严高尚慈祥的金身佛陀,让他慈祥正义温暖的光芒普渡此处佛国。

然而端坐在金莲之上的僧人阿难却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痛苦神色,很难想象到底要怎样的痛苦才能令这位遍历苦海的僧人露出如此崩坏而痛苦的神色。

透过浑身光明,宛若琉璃的通透身躯,可以看到体内的金刚骨,菩提心都纷纷暴露出了如同树枝般的伤口,渗出了青绿色,宛若树脂般的粘稠液体。

阿难艰难的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头颅,双眼中饱含着如同实质的痛苦,那痛苦如同青绿色的阴影遮盖住了双眼,透露着瘟疫与不祥的气息,遮掩住了他的智慧,让他难以窥见未来。但却无法阻止他望向刚刚青龙的所在之地。

那里已经空无一物,就像圆寂之后所留下的虚无,在无明业火的焚烧与净化之下,连概念都不会留所留存。

也就是说在这个佛国之中,青龙的概念已经被彻底抹消了。

甚至连这个国度的主宰、无明业火的施展者阿难本人,都不知晓自己的敌人是谁,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与敌人发生了一场战斗。

而此处的佛国已经处于【涅盘】的状态,独立于过去未来,与外界隔绝,外界的概念与此处的概念隔绝,依托于过去未来痕迹的逆转时空无法实现复活,甚至连概念生物依靠概念联系实现的概念复生也无法做到。

按道理来讲,做到这一步,哪怕是最顶级的修行者也要在此地陨落。

毕竟,一个概念被彻底抹消,那么就没有事物能够接触,没有事物能够知晓,没有事物能够与之产生互动。

而一个不可感不可触不可用的事物,就算是活着也就等同于死了,因为无法对世界产生任何影响,哪怕是拥有不死不灭不朽不坏特性的顶尖修行者也是如此。

但眼前的情况很明显不对,阿难能感觉到,那个看似空无一物,绝对的虚无之中,有什么东西存在在那里。

但这种感觉很模糊,仿佛存在又仿佛不存在,像是有东西来到了那个地方,又像是没有来到。

那究竟是什么?

阿难睚眦欲裂,晦暗的双瞳之中留下了同凡人一般的鲜红血液,布满裂痕的脆弱颈椎,倔强的支撑着他的头颅,死死的盯着那片虚空,似乎要将其看破。

他不愿意就这样放弃,他想要知道原因,尽管通过猜测与推算,他得知了最大的可能性,但他仍旧不愿意去相信。

他的身心与灵魂都在否认那一个难以接受的可能性。

尽管事实就摆在他的眼前。

他的双眼在自身的压迫之下破碎,流淌出清澈的汁液,他的双目再一次失眠了,但也正因如此,无明者才能够突破包裹于世界之上的天堑薄膜,窥见了那难以描述的真相,尽管但带来的是更深沉的绝望与恐怖。

他看见了,在那绝对的空无之中,有一条似有似无的虚幻之线。

那条线就像尘封的阁楼之中残留的蛛丝,飘飘荡荡,会让人有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看花了眼。

那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线,没有宽度也没有厚度,只有单纯的长度,这样一条单纯的线本来应该无法被三维的生物捕捉到,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是最小的微粒都无法触及到这样一条绝对的线。

但此刻这条绝对的线却真实的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尽管真实的仿若虚幻。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那条没有宽度,没有厚度,只有长度的线居然有颜色,有着纯正的正青色。

那条曲线游动着,像是具备某种生命,甚至像病毒有丝分裂一样,从一根主干上时不时的产生新的分支,从无限远方来到无限远方去,像是一条绵延曲折,不断奔走的多足生物。

然而这只生物却并不安分,在无休止的改变的自身的形状,时而向上弯曲,又时而向左转动,有时候还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运动轨迹混乱莫名,但仅却充满着奇异的秩序感。因为无论这些线条物怎样延伸,怎样扭曲却始终无法相接,同时也绝不平行。

这使得繁复的线条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夺人心魄的美感。

虽然杂乱而臃肿,但却饱满而丰富,就像花团锦簇的花海,像无边无际的波涛,又像是那茫茫人海,万家灯火,纵然堆叠反复,徒劳奔走,依旧极富生命与活力,充满了美与希望。

那种美丽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去聆听,然而快要靠近之时却又产生了害怕,不敢走进画面,生怕自己会成为画面中的污点。

就像恋爱中的少女,满心欢喜又满怀忐忑,鼓起勇气,好奇地向前走了一步,却还没有说出话就又退了回来,面若桃花,满是春光。

或许是被春天的气息所感染,僧人阿难也像那些怀春的少女一样前进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

在他后退的脚下,满世界的金莲尽皆崩碎,化为光点消散一空。

但是,与那些满怀美好的少女不同,阿难却没有感受到青春的欢喜,给予他的是青春的苦涩,也是生命那如歌般的苦涩。

希望越多,伤害越深,哪怕一点点的苦涩,在阳光之下也会无尽的放大,那美好不属于你,那时光也不为你驻足。

只有苦涩的果实在心血之中成熟,给予你封存于时光中的苦痛。

众生皆苦,苦海无边,纵使双目失明,神通【漏尽】,这位拥有大定力的僧人依旧发出了充满怨毒与愤怒,甚至是有些惊恐的尖叫之声。

他嗓声嘶哑地喊道:

“【如来!!!】”

回应他的是一曲轻笑,笑声很有旋律,按照六八拍的节奏舒缓地歌唱,歌曲之中有花苞初绽的芬芳与青涩,又有繁花落尽的成熟与寂寞,更有四季常青的淡漠与平和。

仿佛春风吹遍四季,不声不语之中却见证了万般繁华,最后又回归于原点。

入繁华而不染尘,见万星而不语,温润如玉,一如春风化雨。

于是这处佛国在春风的吹拂之下,长满了青翠的草木,唯一的一棵柳木优雅地随风飘扬,飞舞的枝条像是在邀请久别的好友。

在树下站着一个穿着青衫的中年男人,外貌俊秀挺拔,身上的衣衫干净而简朴,一根木簪子很随意的束了个发冠,却不显得不羁而狂放,反而温和而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