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风云聚会,博览群山(2 / 2)

哪怕是那些打扮花哨喜爱舞蹈乐曲的鸟类妖族修行者,也只是喜欢多样的色彩,同样不太喜欢这种精致的雕刻与装潢。

似人而非人,似兽而非兽,这便是妖。

相近而非同,也难怪会让人紧张,毕竟这个世界上生命最讨厌的只有两种,一种是跟自己完全相反的,另一种是跟自己很像的。

想到这里,黄玄素又有了一丝灵感与明悟:

异道和同道也同样如此,我也牵扯其中,有无数个与我相仿的个体,也有无数个与我相反的个体,相敌能够走上正道,相仿反而会走上歧途。

黄玄素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也在心中暗暗提高了警惕,这不仅仅来源于那些相仿的“同类”,也来于他对自我的犹豫与怀疑。

他怀疑自己是否也走上了相仿的道路。

一个人不可能凭空悟道,他的悟道一定来源于过去的积累,来源于现实的契机,在理解的基础上实现了悟道,那么理解与明悟的界限在哪里呢?

换句话讲,他是否像建造了这些亭台楼阁的妖族一样受到了污染,受到了文化入侵。

黄玄素的思绪一向很快,他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想到了自己的记忆曾经被修改,想到了模因与认知影响,想到了那无处不在,却常常被忽视的细微污染。

那无限循环的镜像到底哪一个才是起源之物?我生了谁,谁又生了我?

黄玄素的眼前陡然闪过无穷无尽的弧光,将空间划分成了无数不规则的小块,那一直伴随着他的无处不在的虚幻镜像即刻展现,肆意的露出种种奇谅的画面,脑海中另外的自我在耳畔窃窃私语,爆发了比日常斗嘴更加激烈的争吵。

黄玄素平常时刻能够忽视,容忍与压制的事物,在这一刻又再度的爆发开来。

像之前无数次一样,黄玄素再度陷入到了迷障之中,接近迷失与疯狂。

天才与疯子就在一念之间,所有事物都有污染,所有事物都是疯子,都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肆意的发疯,张狂的生长,却还装作不知,像疯子一样自以为正常。

超脱了常人的是仙,却也可以是疯子,踏上修行路,越是靠近本质的道,越是如此。

但修行者不只是求道者,不应该被道掌控,而应该掌握自己的道,不是沿着路走,而是走出路。

所以黄玄素又像前几次一样再度恢复了正常,那些繁杂的念头在那一瞬间的反复思考之后,再度被他抛到了脑后,在那不在乎的态度之下,成为了自身的积累,成为了未来的机缘。

与之同时,黄玄素要等待的人也从面前的地板之下生出。

一道笔直的白色直线将他面前的正方形灰色石板与背后揽云楼的牌匾连在一起,像是蜘蛛的丝,迁徙到仿佛幻觉。

之后仿佛凭空跳帧一样,一个身穿黑色衣衫的狂放男子出现在了黄玄素面前。

男子目光锐利,身形瘦削,面目算不上俊秀,但很有英气,腰杆挺得很直,笔直的眉毛就像是出鞘的利剑,即使他的头发凌乱不堪,身上的衣服也布满污渍,却无法让人生出轻视之心。

男子扫了一眼手持黄铜灯的黄玄素,然后自顾自的沿着连廊向前走去,动作飞快。

黄玄素则恭敬地跟随在对方的身后,他要动用步法才能跟勉强得上对方的脚步。

他们沿着这曲折的回廊,到处穿插行走,道路的两旁静数都是相似的二三层小楼以及相仿的山水,让人怀疑是否迷路。

但这些景象无一例外,都显示出一种不合时宜的破败感,像是许久没有人打扫,就连他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人,花园里也没有鱼或者飞鸟。

尽管天上那轮虚拟的太阳,依旧在释放着温暖甚至可以说是炎热的光芒,但却依旧让人觉得是如此的遥远,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障壁,穿行在其中黄玄素甚至能感受到一种寒冷。

并非是物理上的寒冷,而是心灵上的寒冷。

这座庭院虽然庞大,却聚不起任何的温暖与人气,用风水上的说法是典型的屋大人少,阴盛阳衰之担,这就像一位独坐在龙椅上的君王,孤家寡人。

在这里不断行走了将近半个小时之后,黄玄素不得不运起了功法来维持住自身的状态。

这是因为这座凄寒冷酷的大宅院破败之相过于明显,而这里的灵气又过于强大,使得对黄玄素自身产生了影响。

天地间本身就有灵气运行,灵气运行的轨迹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是阵法,也可以被称之为风水气场,这种风水阵法往往会对身处其中的人产生影响,造成精神上生理上的种种不适与冲击,严重的甚至会造成精神失常,暴毙而亡。

幸好黄玄素的功法相对常见,不会被其他人所察觉出并非此世界之物。

毕竟《四气调神大论》相对原始,贴近源头,只要有四季的地方都会有类似的功法,这是创造功法过程中的必然,效法天地是绕不开的一个过程。

虽然后续功法更新迭代,但始终都有这些功法的影子,这也是东方青阳让黄玄素使用这门修行法门的原因之一,只要有四季的地方,他的功法就不会成为暴露的隐患。

包括他给黄玄素准备的术法也是如此,都贴近术法的源头,放在任何一个世界里有类似的功法都不会奇怪。但对应的缺陷就是学习难度大,不具备过于奇诡的效果。

在黄玄素运转功法又硬撑了一刻钟,走了估计有二十公里之后,男子终于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黄玄素微微点头:

“以这种速度绕了这么多圈子还没被影响心境,确实适合做持灯使。”

黄玄素虽然对对方的行为不太理解,但依旧面露微笑,毕竟他已经知道对方姓常,鬼知道这群鸟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恭敬点头:“谢谢赞扬。”

男人对他的客套并不在意,直接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肩膀,随手推开了左手边的房门,在白光闪烁之间,他就拎着黄玄素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

相比于外部大院的落魄与破败,这个房间可谓是豪华至极,同黄玄素在揽云楼内部所见相似,地板由镶嵌着金丝的木材铺作而成,带来了温暖与光彩,四周的墙壁与天花板皆是完整的大理石。

而以这些墙壁和天花板为长卷,大段大段的写意山水铺陈其上,山势雄浑,水流浩荡,雨雾迷蒙,像是远古时期的壁画,虽然用笔极简但却气象万千。

虽然没有精致的装潢与花纹雕刻,但雄浑古朴的气息使得空间庄严而壮阔,这是妖族不同于人类的独特审美。

在这座大厅的中央摆放着十二张长条桌,呈现“凵”字形摆放,每排各三张,每张座椅背后,摆放着三个蒲团,此刻这些蒲团上有的已经做上了人。

比如说左手边第一张就已经坐上了黄玄素熟悉的几个家伙。

第一个蒲团上是那个偶然相逢穿着少见白袍的龙溪,他的状态很随意,不像别人那样规规矩矩的盘腿坐,看见黄玄素他笑得很灿烂,也很欠揍,向时在打招呼。

第二个是那个心思深沉被黄玄素阻碍了家伙,他依旧是那张扬装蠢的样子。

第三个则是黄玄素现在名义上的弟弟,同样的穿越者清幽,不过相比于前两者,他的变化很大,身上的衣服虽然依旧是黑色的劲装,但显然材质变得更加华贵,护腿与护手的绷带上有着淡金色的纹理。

不过此刻他看着黄玄素像是有些犹豫,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而在另外两边也有几个黄玄素,虽然称不上熟悉,但起码能猜到名字的家伙。

右手边的最上首,是一个穿着墨绿近黑的长袍,长发凌乱戴着水晶眼镜的家伙,在这几个人当中他的精神最不好,低着头像是在打瞌睡,衣服穿的也不周正。

而离黄玄素最远,也是正对着的那一排桌子正中央,坐着一男一女,女子穿着淡黄色的长裙,温婉柔美,男子穿着淡绿色的长衫,随和开朗。

两者显得很是般配,如果不是彼此之间有在刻意的保持距离,黄玄素差点以为他俩是一对。不过他们的眼神都有些不同,女子眼神中有着机警与打量以及淡淡的敌对,男子的眼神则要温和得多,只是客观的评判。

顺着他们的视线,黄玄素下意识的侧身,向身后看去,与另外三面墙的写意山水不同,黄玄素背后的墙壁要显得复杂的多。

画上依旧有的山林,但只是在边边角角,正中央与主体是十分精美的建筑绘画。

建筑主要分为三个部分,最左边是十分宽阔的军营校场,赭红色的颜料绘画出了宽阔的场地,平整的沙场,高耸的角斗场。

而黑色的颜料通过极其精妙的浅淡运用,在场地上绘出了一座座军营帐篷,以中间最大的那座为主,星罗棋布。而一个个蚂蚁般的小人物,穿戴着整齐的服装进进出出,但是中军主帐的大门却紧闭,没有任何人出入。

中央是一座极为恢宏的大殿与黄玄素之间所见到的建筑完全不一样,没有了那种违和感,是真正的工艺巅峰,飞檐斗角,红墙朱瓦,排布有序的园林,雕刻精细的花纹与图腾纤毫毕现,更有旗帜飘扬,山风呼啸,大有统帅三军,俯览一切的启示。

而与之对应的则是最右边的建筑群,那里的建筑显得破败,像是画笔的主人根本没有认真绘画,只是草草了事,大部分的建筑都异常低矮精简,没有任何的细节,只有少部分的建筑高耸入云,显得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如果黄玄素没看错的话,那分别是一座祭天台和一座高耸的藏书楼,藏书楼顶端有一个牌匾上面大写的两字“通天”。

但奇怪的是在藏书楼的旁边却有两个字,像是在给这座藏书楼做介绍一样,而且笔迹极为厚重,墨迹淋漓,与黄玄素在揽云楼里见到的一样,那两个字同样是“揽云”。

而有了这两座建筑的衬托,那些本就低而随意的建筑变得衰败,像是家族败落之后的秋天。

绘画者的技艺显然十分高超,一笔一画都十分精细,无论是中央大殿的富丽堂皇,还是最北方那座高楼的萧瑟衰败,都跃然纸上。

尤其是其中的人物,仿佛活过来一样,甚至不注意看会觉得他们在运动,这使得整幅绘画仿佛确切存在于某个地方,事实上这也确实存在,黄玄素就是通过这幅画来到了这个房间,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幅画而已,甚至可能还只是画中画。

还没等黄玄素试图通过这些画感受些领悟些什么,那个带他出来的被叫做诚信的男子就抓住他的肩膀,强硬的扭过他的脖子,像是班主任一样一一介绍道:

“这个是龙溪,剑修,武部领袖,观剑使,掌握藏宝阁。”

“这个名字叫做墨得城,蛊修、鬼修,驭帅使,武部副手”

“这个你认识,就不多说了,现在他是从狩使。”

“这个以后是你的直属首领,甲乙,数修,文部领袖,天星使,掌管祭天台。”

“那两个则是器部。墨穷,机关修士,器部领袖,万兵使。兰因,符修、阵修,织造使,器部副手。”

最后常信拍了拍黄玄素的肩膀,介绍道:

“清静,法修,持灯使,掌控藏书楼,文部副手。”

常信的话音落下,黄玄素能明显的感受到,周围视线的变化。

那个本来就与他有大道之争的兰因眼神中的敌意更加明显,她身旁的墨穷则一脸玩味像是在看戏。墨得城眼神更加轻蔑与不满,黄玄素都怀疑他不是装的。

唯一没有改变的只有龙溪和清幽,前者依旧笑得灿烂,后者依旧是那样欲言又止。

至于甲乙,他好像是刚刚睡醒一般直愣愣的看着前面,压根就没理黄玄素。

“另外。”常信继续说:“既然已经有了七个人,并且持灯使已然有了人选,明天午时我将提前对你们传道授业,这是你们的优势。”

“结束之后每人可以各自去藏书楼里拿一本功法,这是你们月禄的一部分,以后每个月都可以从中挑一本书功法阅读,但不可以带走。”

说吧,又是一道细腻的白线,他再度通过空间不知道跳到哪个地方去,像他来时的时候一样。

只留下黄玄素和剩下的六个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最后是龙溪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笑着说:

“既然点卯已经点完了,人也认识到了,那我们就散了吧,清幽,得城你们两个跟我先走。”

他对着黄玄素挥了挥手,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告别。然后对着明显想发出嘲讽的莫得成踢了一脚,自以为潇洒地向黄玄素身后的那幅画走过去。

当他身体触及到画面的时候,他与画面之间出现了一道纤细的白色丝线,那么一瞬间,他仿佛从画上长出来的一样,随后就像是跳帧了似的消失了。

紧接着被踢了一脚的墨得城居然没有嘲讽也没有说什么,带着一股憋屈的情绪紧跟着走进了画卷。

清幽也是同样,甚至没有跟黄玄素或者叫清静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打个招呼,就低着头走进了画卷里。

紧接着走的是兰因和墨穷。

最后,那个精神状态不太好的甲乙站了起来,走到了黄玄素的身边,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玉石,说道:“作为文部的副手,你得有自己的私章。”

在这个过程中,他终于抬起了头,眼神中露出了清明的光芒,充满智慧。

黄玄素顺手接过玉石,看也没看了就收回怀里,因为对方的面貌着实把他惊到了。

甲乙如果单看脸的话只能算是俊秀,但是在他的额头,太阳穴的位置有两个凸起,那两个凸起呈现墨绿的色泽,有着玉石的质感。

但是这两个凸起并没有让他显得畸形,反而具备了一种难以想象的美感,妖异而端重,绚丽而高贵,甚至让黄玄素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过对方并没有因为黄玄素一直盯着自己的脸而觉得不满,给了玉石之后,他就又昏昏沉沉的走向了画圈消失不见,估计是回到了那座祭天台。

而黄玄素则依旧在思考与回忆。

这并非是因为对方长得多美,或者是因为某种无聊的情感,而是那份美貌背后所隐藏着的力量与真相。

“龙血。”黄玄素面色复杂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刚刚在那个甲乙身上,他感受到了龙血,而且不是像之前那条不知名蛇妖所有的西方龙血,而是纯正的真龙血液。

术法五脉有一脉为【源血】,在所有的修行体系中,关于【源血】一脉的传承是最混乱的。

所谓的源血,并不是单纯的指血液,这里的血是一种代指,代指生命,所谓的【源血】是生灵的源头,也是源头的生灵。

也正因如此,理论上来讲,所有的生灵都是源血一脉的修行者,但实际上却是绝大部分生灵都无法在这一脉上任何进步。

因为这一脉几乎不存在具体的修炼方法,就像所有的生命在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决定好了他是怎么样的生灵。

而偶然踏上这一脉的修行者具备的能力也往往千奇百怪,看上去几乎毫不相关,不成体系。

这是因为这些幸运儿有着太多的血脉渊源,有着多位共同的祖先,之前祖先给予了馈赠,但同时也带来了诅咒。

而想要提纯血脉的方式就是吞噬同类,夺取同类的血脉,开发祖先的遗留与馈赠,成为那起源的生命,尽管他们也无法预料,那最后的祖先是谁。

在这一过程中,他们的血肉,种族,精神与灵魂都会发生诡异的变化,向着某种存在靠拢,向着那血脉的祖先,源头的生命接近。

【自在自存之源,初始之物,回归之路,混沌的肉块】

黄玄素想起了青龙曾吐露过的部分尊名,那位温和而高傲的神明曾这样解释:

“生命的祖先其实并不多,就像你们那棵生物树一样不断归纳总结,源头的生命就那么几个,他们是所有生命的原型,后续的一切生命都以它们为模板进行再复制,再创作,它们的力量与地位甚至足以匹敌神明,它们唯一的缺陷是仍旧属于生命。”

“依靠于传承血脉之中的天赋,许多生命诞生的那一刻就具备超脱凡俗的能力,这使得在远古之时诞生了种种神兽,它们天生就是最强大的修行者。”

“但在某一天,由于这位茫然无知的究极祖神,混沌莫名的血肉源头,这些神兽发生了异变。”

“这位神明使得那些源头开始发生崩溃,这些源头发生了诡异的分裂与畸变,它们力量逐渐顺着血脉被剥夺分割,同时也发生了融合与碰撞。”

“用现代的实验来进行比喻。那位神明就像是一种高危的辐射,”

“于是几乎所有生命源头都被被混淆与扭曲,这促进了源血一脉的彻底形成,但也导致这一脉的混乱以及衰弱。”

“所有的源血修行者都会在混乱中相互杀戮,相互吞噬,从生灵中提炼出非凡的特性,越发的贴近那早已不存在的生命的源头,直至成为源头的生命。”

“亦或者像现在的无数普通生物一样,在无数次的磨合与冲突之中,侥幸获得了那微不足道的平衡。”

黄玄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对方的美貌是一种恩赐,那来源于高浓度龙血对生命的吸引。

然而此刻的天下已经没有成龙的法门了,生命原型之一的祖龙已经陨落,龙门已经消失于世上,尽管它残留的庇护还没有消退,但最多也只能借用水法成蛟。

不然也就不会有原始回归这种法门了。原始回归是那些妖兽修炼的方法,这是属于试图走源血一脉走不通,利用道法的包容性进行折中的修炼法,其中最普遍成功率最高的就是大蛇走渎成蛟。

这个过程相当于把第三阶段的重塑躯体延后,最后还是要走回原本的修行体系,化形为人,成为妖族,而不是传说中的神兽。

这也导致了这位拥有高浓度龙血的修行者前路注定坎坷,他必须要用提炼血脉的方法对血脉进行处理,以这种方法保持平衡,确保这浓度高到让他的体表出现龙化的血脉不会彻底的侵蚀他的理智。

否则的话,他将会在修炼的途中化作疯狂的野兽,顺从血脉中的聚合本能,吞噬一切的生灵,从中获取那微不足道的龙血。

黄玄素收回了思绪,那微不足道的怜悯迅速消失,他并不关心对方前路是否阻碍重重,之所以怜悯只是担心对方会对自己造成危害,这种不可控的分子鬼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

他不喜欢疯子,奈何这个世界上所有生命都是疯子,包括他自己。

黄玄素再度观看了四周的壁画,试图想从这些话中看出些什么,却一无所获于是他跟那些人一样踏入了画中。

细密的蛛丝在画卷上一闪而过,在那玄妙的空间手段之下,黄玄素回归到了那座落寞的庭院之中,凭空出现在那座不知道名为“通天”还是名为“揽云”的藏书楼下。

他没有进入藏书楼,而是举着灯,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在灯火的摇曳之中,他又看到了一根细密的丝线。

那根仿若幻觉的丝线悬挂在揽云楼的牌匾和地面的灰色石板之间,像是消融在了光芒之中,轻轻拨动,黄玄素眼前的空间再度转换,光明被黑暗取代。

漆黑光滑的墙壁出现在他的四周带来了狭小空间的幽闭与拘束,在这片狭小的房间内,只有黄玄素手中的黄铜灯散发出了平和而安全的光晕。

然而这光亮却依旧不足以照亮房间,一半的房间被那彻底的黑暗所吞噬,那是黑暗,也是封印,更是保护。

没有人能知道,在藏书楼的地底下有一间牢房,关押着一个特殊的修行者。

嗅着空中的淡淡血腥味,黄玄素面色不改,将手中的黄铜灯放在了一边的桌上。

这张桌子在他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与之类似的,还有附近的全新装潢。

墙壁与地板依旧是那样漆黑,但变得光滑整洁,周围摆满了修行的必需品。

这包括但不限于:用于记录与推算的修行手札,用特殊的木材纤维制作,遇火不焚,遇水不湿;狼毫笔,竹炭笔一应俱全,墨迹可百年不退;玉石制作的修行法坛可汇聚及灵气安神静心,蒲团更是宛若瓷器,可以辅助梳理脉络;小方桌虽然看似简朴但木质特殊,无时无刻散发着清香气息,具备特殊的疗伤解毒效果……

其中弥足珍贵的是一幅长轴画卷,其上是黄玄素的画像,神情平静,眼白清澈,眼瞳深邃,右手持灯于胸前,背后负剑,腰间挎短刀,左手自然下垂,隐于袖中。

不同的是画像上的衣物跟黄玄素不同,虽然依旧是宽松的黑色长衫,但自肩膀到手肘,以及上半个胸口有白色的羽毛覆盖,仔细看那黑衫的衣底上也同样有着类似羽毛的纹路看上去更像是鹤氅,不过没有那种披风一样的宽大,更像是寻常服装。

同时他的腰间除了一把短刀,还多了一方玉印,仔细对比跟黄玄素怀中的那块玉石十分相像。

有了这身服装的衬托,尽管黄玄素面容普通,整体看上去也有几分华贵与潇洒。

不过裤脚透露出来的鞋子依旧是方便行动的布鞋,显得有些不协调,使得他整个人像是披了一层外壳,像是在伪装隐藏什么。

黄玄素感受到了这幅画其中的神韵,他甚至会有一种错觉,这幅画就是另外一个自己在看着他。

他沉思了一会之后,伸出右手并作剑指,轻轻点在画卷中自我的眉心。

仿佛点在了水面之上,一圈圈涟漪在那幅画上荡漾,画面的表象逐渐褪去,全新的颜色在画卷上晕染开来。

青绿,赤红,素白,玄黑,四中颜色依次运转形成了一个环状物,而内部是正黄色的圆球。

紧接着正黄色的圆球逐渐崩碎,像是被那四种颜色所做成的磨盘磨碎,化作了无数的细小沙粒向下坠落。

这些细小的沙砾仿佛无穷无尽,铺陈在画卷的底线,逐渐凝聚成形,并由中间向上凸起,沙粒之间逐渐凝实化作岩块,自中央而起大山就此而成。

而那四色的圆环似乎没了那黄色的牵引,逐渐分化,向上升腾,化作了四色的云彩,一丝一缕的雾气与山石牵扯,仿佛是山峰的一部分,依旧与山峰相伴而生。

那青绿色的率先开始运动,沉闷的声音从中响出,使得山地动荡,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出现。

那白色的云彩受到了青绿色的牵引,顿时分裂,一丝一缕的向正对着的云彩涌去,将其撕碎,于是大地之上掀出了狂风,溃散的青绿色的云彩涌入那座矗立的山峰,化作一株株翠绿的幼苗,它们在风中摇曳,变得越发强健。

狂风呼啸着,拉扯着黑色的云彩,使得其与白云混淆,降下了暴雨。

幼苗在雨中成长,积蓄着水流也哺育着大地,山川变得更加稳固,也变得更加丰满,水流在大地上涌起,在那幼小的翠绿毫端,生命展开了萌芽。

那黑白混淆的天际,那团赤红便是唯一的特例,在狂风暴雨之中格外沉重,明明是最狂放的颜色却是最端正的一个,赤红之云就这样静静的悬浮在山峰之上,让狂风变得轻柔,暴雨逐渐平息。

洋溢的赤红云彩就像是一轮赤红的太阳在雨后的世界渐渐散发着光与热。

经过暴雨的洗礼,照耀下的山川草木变得越发旺盛,种种奇异的生命啃食着草木自由的生长,围绕着河流肆意的嬉戏。

它们以那座山峰为核心,自由聚居,生老病死循环往复,和那四色的云彩一样,像是一座磨盘在磨砺着山峰本身,令其本质的正黄越发浓郁,越发雄厚。

自有了生命的帮助,那山峰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坚硬,山峰顶端逐步超越了那些云彩,将它们放置于半山腰。

山峰不断地向上攀登着,顶端变得越来越白,上面结满了冰与霜,直到山峰触及到了画卷的顶端。

画卷的顶端是一片留白,那白茫茫的一片边界,汪汪洋好似大海,大海之上又似有仙山飘渺,有明月高悬,仔细一看又恰似蜃景,只余下一片白茫茫。

然而那白茫茫的颜色却仿佛在运动一般,像是平静的湖面之上掀起了涟漪,那涟漪将一切的倒影尽数洗去,只剩下白净的水面。

能够再重新的倒映出,来人的倒影。

画卷又回归了原貌,那个相似却不同的黄玄素以平静而淡然的目光看着真正的黄玄素。

这就是黄玄策的内景图,有了此图黄玄素的修行过程便具体可观,不再只凭自己的感受,任何细节都一目了然,无论是刊正谬误,亦或是精简提炼,都越发的轻松,对于修行者来讲,这无疑是难得的宝贝。

不过这总是给黄玄素一种不好的感觉,他总感觉画圈的那个人不是他,那个人在以一种奇怪的视角俯视着他,自己在画卷中的自己面前就像是稚童站在了成年人的面前,天然的,气势上就莫名其妙的输了一筹。

但凭借他那有限的空间认知以及拙劣的画道技巧,实在无法判断出这感觉的来源。

思索无果后,他盘腿坐在了蒲团之上,拿起靠在笔架上的竹炭笔,在那修行手札的第一页上开始绘画。

他在画的是一个个标准的正六边形,凭着他精确的肌肉控制能力和敏锐的五感,这些正六边形以肉眼看上去几乎像是打印出来的,没有任何的变形。

这些正六边形彼此为边,相互依靠,由上而下逐层递减,形成了一个近似于三角形的图案,除了看上去繁杂而精美之外,就像是一个无聊的家伙随手制作的一样。

然而黄玄素却用右手转着手中的竹炭笔对着这幅图案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什么,在他身边那浓郁的黑暗中,这个房间中的唯一一个囚徒就突然发声了:

“蜂巢意志和格式塔是什么意思?”

“外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