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道果(2 / 2)

山门为群山之祖根,天门为日月之门户,龙门为万水之源宗。

应门为一切关联者,玄门为一切智慧主,空门为万物形色境。

空门并非是空间之门的意思,而是虚与实的界限,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入空门者,断绝一切瓜葛,从而能不受束缚的瞬息出现在任何地方。

传闻佛祖是第一个进入空门的人。

东方青阳回头微笑,同时为自己的脸上盖上了一张青铜面具:

“并不是,只是仿制品而已,不过对于我们来讲,这个世界并不存在所谓的唯一性,所以这个仿制品的效果跟真的【空门】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在某些时候,比如说作为媒介,需要特殊象征含义的情况下,无法当成正品来用。”

“之前我找你,也是通过这个能力仿造了一扇【应门】才找到的,不然在那位猎犬之主的影响下,鬼知道你会飘到哪个地方去。”

阿难沉默不言,跟随在东方青阳身后走进了这片茂密的丛林。

这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像是无穷无尽,阿难甚至有一种错觉,这些森林在随着他的脚步移动,他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有新的树木生长而出,营造出全新的通道。

忽然间,佛念修行者的顿悟在他的脑海中闪烁灵光,仿佛有清澈甘甜的泉水流遍全身,为阿难指出了真相:

这不是错觉,那些树木真的在移动,他们来源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植物与森林,存在于过去或者未来,不远万里降临于此,只为了追随他们的主宰,为祂形成通道。

哪怕他们可能永远无法返回,也要为此更进一步。

古木幽森,树叶轻落,跌在阿难的衣角,仿佛长者的点头问好。

阿难拾起那一片树叶,转多叶梗,让他在掌中旋转,繁琐的因果在这片树叶之上升腾而起,如同一道道桥梁,沟通了过去未来。

“到了。”青龙淡漠而温和的声音从阿难脑海中响起,驱散了那遥远的真实景象,周围的森林似乎在一瞬间远去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一片草原。

在森林的尽头,草原的中央,是一排排开的五棵巨树,巨树这种类很难以判断,同一棵树上却有着不同形状的叶片,枝干虽然连续,但是树皮的表面却变幻无常,像是强行拼接上去的。

有四棵树已经结好了果实,但每棵树上却只有一个,白色的果实最大,有着红色的纹路,像是一颗品种有些特殊的苹果,看有着馥郁的甜蜜香气,看上去已经成熟了。红色与黑色则只有橘子大小,像是还在成长,散发着果实的清香,而那颗青绿色的果子,这只有樱桃大小,像是根本没有成熟。

在五棵巨树所环抱的中心,是一座四芒星的石台,上面缠绕着半青半黄的藤蔓,披挂着或长或短的裂缝,看不出具体属于哪一个文明的哪一个风格。

青龙用手轻轻一推,石台发出酸涩的吱呀声,地面上塌陷出了一条向下的阶梯。

阶梯皆由古老的石块所铺就,一直延伸向下,天花板上则布满着群星,闪耀着如同真实星辰的光芒,华丽夺目,仿佛是登临王座的玉阶,又或是通向陵墓的神道。

青龙引着阿难向下走去。

道路两旁整齐排列着一尊又一尊的石像,有的类似人形,有的类似飞鸟,有的类似长蛇,有的身穿着华丽的长袍,有的则不着片缕,皆生动非凡,端庄或狂野的气息虽然破像而出,但是彼此之间却互不干扰。

然而无一例外的这些石像的面孔都模糊不清,像是被某种外力毁去,但尽管如此,却依旧无法遮掩那雕刻石像的完美技术

而跨过了这些难以计数的瑰丽石雕,在道路的尽头,是一幅宽广的半弧拱壁,象牙般光润的雕刻拱起了长方形的画布,上面的油彩早已黯淡,在时光的风雨中凋敝。

但随着东方青阳,或者说青龙的手掌,轻轻触碰,仿佛枯木逢春,时光倒流,无形的光芒从墙壁中射出,壮丽的画卷从时光中走回现在。

那是广阔的山河,那是最微小的原子,那是最初的雨水,最原始的细胞,那是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或奇鬼,或凶猛的生命,从画的一头奔跑向另外一头,他们从海洋走上陆地,从黑暗走向光明,探索着世界,探索着自身的极限,无尽的辉煌在奔跑中披加在他们的身上,如同绚丽的披风,又如同轻盈的羽翼。

青龙的瞳孔绽射出金芒,枯枝般的双脚缠上了青绿色的枝叶,完美无瑕的手掌一边拂过壁画,一边在对方的脑海中中勾勒出一个个未知的文字。

那些文字如同藤蔓纠结扭曲,似乎有着自身的生命,向着阿难讲述着一段失落的往事。

“你知道吗?在这个宇宙的无灵时代,人类之间曾爆发过一场激烈的争吵,那是有关于生命的源头,有关于进化论与神创论的争论。”

“可惜自诩聪慧的人类从来没有跳跃出自己所设下的框架,二元对论中永远要有一个占据上风,但实际上这两者完全可以同时存在。”

“我们超越于时间,追根溯源对我们来讲是最荒谬的事,就像这幅壁画,它存在于未来,但也存在于过去,存在于现在,哪怕它的绘画者还没有降生。”

青龙来到了壁画的最左端,那画的是一片浓郁的黑暗无尽的灰白迷雾。

“我们曾经创造出了许多事物,生命便是其中之一。最开始创造的,是两位名字早已被祂们自身所抹去的兄长与长姐,祂们化身成了【世界】的支柱,提供了创造生命所需的一切。”

画面来到了灰褐的山峰,荒芜的大地以及毫无波澜的海洋,难以想象的庞大身影若隐若现。

“在这个胎床之上,【提亚马特】与【盖亚】自然而然的孕育,祂们是【生命的基础】,是无尽的渊海,是深沉的大地,前者是子宫,后者是卵巢,更是无穷无尽的有机之物的来源。”

“那时的生命更接近于我们,他们由凭空所创,是力量的集合,人类更习惯称呼它们为魔兽,因为它们混沌无序,与万物无关。”

“最开始的生命并非是单独的神明可以创造的,我们在这之后知晓了这一点。”

“我们将那些混沌的魔兽打落尘埃,化作了无数无穷孽障,这些孽障中诞生了血肉的始祖,我们的兄弟之一得以降生,祂的名字叫做【乌波·萨斯拉】,所有的血肉皆来源于此。”

煊赫的雷电照亮了天空,暴雨滋润了土地,大地生长出草木,尘埃被扫去,似乎有四个无法描述的活物在空中运转。

“接下来进行的是【生命的萌芽】,大地在【后土】的伟力之下变得肥沃,我则在【星辰】的旨意之下,率领四象,划定了四季的轮回,给予了它们生长的可能,从此生命可以由弱到强,汲取营养,再由强到弱,回归大地,构成了基础的轮回。”

“【奥丁】用雷霆为我们保驾护航,那逆反生死的一切被祂击落,狂暴的雷霆将一切智慧抹除,污秽的【阿布霍斯】来到了世上。”

“接下来实际要进行的是【生命的延续】,【厄洛斯】给予了生者爱与欲,【奥西里斯】则给予了死者恨与仇,死者应消散,生者当孕育,世界不至于拥挤。”

跨过了死者的尸骨与泥土,青龙指向了画卷上空盘旋的线条,那些线条似乎勾勒出了无形的狂风,画出了不可见的龙蛇,以及不断升腾而上的壮丽焰云。

“但这些生命仍会聚集,仍会流动,这便是【生命的交织】,【泰兹卡特里波卡】、【库库尔坎】祂们这些兄弟带来了无常之风,掀起了争斗,以无常化有常,确立了残酷的链条。”

“与此同时,在繁育与延续中迎来了【生命的成长】,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女娲】【赫卡忒】等开始敲定进化的方向,确立了生命的可能性,【伏羲】【威利】等则营造了智慧的火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埋下了思想的种子,一切开始向前运行。”

青龙的手指重重点在那蔓延壮大的辉煌图景之上,万兽奔腾的景象近在眼前,似乎要破画而出,然而,在他们的下面似乎有无穷的锁链将他们狠狠捆绑,狰狞的阴影,不可见的幽魂,将他们拖曳着沉入地底。

“在交织与成长中的败者将被消灭,死亡与生命向来如影随形,这是不可避免的【生命的更替】。败者当如蛇食尘土,【阿波菲斯】即是他们的归宿,【阿蒙】即是他们的终点。”

青龙的手指又向上移动,在那一些狂乱的云层背后,有着静谧的留白,像是一片静谧的水潭,又像是温和的烛光,似有人在云端起舞,有花瓣飘落。

“【湿婆】作为重塑者,以舞蹈毁灭畸变,带来新生;【毗湿奴】作为护持者,以阳光扫除脓疮,消解混乱;【恩奇】作为监督者,以风暴洪水维系平衡,奠定框架,祂们塑造了【生命的和谐】,”

青龙的手指下移,越过那些在焰云中升腾欢呼的生灵,指向了火光中的缝隙,那里有无形的阴影流动,有鲜红如血的颜料渗出,有着尖锐的、粘稠的锋锐线条,有着无法去除的凋敝暗斑,仿佛要将整个画面颠覆。

“这一过程中我们另外的几位兄弟陆陆续续的降临到了世上,一共有十个:创生之熔炉—【库恩苏】,永续的增殖—【安珀克洛萨】,狂掠之鲜血—【乌维哈希】,停滞凋亡之灵—【莫尔迪基安】,挽救之骸—【塞诺索格里斯】,生命褪去的残鞘—【阿兹霍拉·塔】,沉沦的溺者—【巴格·沙斯】,无序畸变之荒犬—【库潘格亚】,汲取一切的脓疮—【姆纳加拉】,以及,众灵的倒影—【艾克斯克拉特-阿】”

“在生命的交织,成长,更替,与和谐中,第一位非我们所创造的生命【祖龙】诞生了,接下来【凤凰】【麒麟】等也依次而生,祂们是未来在此世的投影,也是过去在未来的根源,是自发而形成的【生命的模板】”

“而在这之后……”

青龙的语言陡然停下,停顿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那尖利的龙爪指向了画面的最后,那是一片巨大的空白,空白的很不规则,散发着不耀眼却极为模糊的光芒。

似乎是在周围油彩的浸润之下,那一片空白变得格外绚丽,多彩的虹光在上面弥漫,如同无穷无尽的美好,又像是多彩的菌群。

嘶哑的声音自口中传来,而非脑海中的文字,“是那不可描述的,非尔等所能知的【生命的终极】。”

阿难抬头仰望不语,手中佛珠转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啪嗒一声,佛珠破碎,阿难的左脸瞬间浮现出一道伤口,干枯异常,仿佛鲜血在一瞬间被夺走,而在他的身后丛林破碎,化为了一滩墨绿色的脓液。

而眼前的画卷也像是经历了无穷的时光,再度暗淡沉默,仿佛有东西从内部将其破开一个不规则的大洞将整个画卷撕裂。

青龙满不在乎地打了一个响指,时光发生了倒流,一切又再度恢复如常,伤口愈合,佛珠重归于完整,唯独画卷并不受影响,依旧残破。

不过一抹抹全新的颜色在绘画之上凭空浮现,像是在重新绘画调整,但这些颜色同时也在不断的暗淡,两种力量正在不断的较劲达成了短暂的平衡。

“切,一群说不得的东西。”

青龙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点轻蔑,似乎对祂那些没什么脑子的兄弟们不是特别的待见。

祂转过头望向阿难,眼神中金光闪动,像是有些期待。

阿难如祂所愿:“什么是【生命的终极】?”

“一位强大的神明,祂将要通过生命的终极降生,一整个宇宙带来一丝变数,更准确来讲,让这个变数完整。”

“什么样的变数?”

青龙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期盼与热切:“改变一切,颠覆一切的变数,说不定能有机会让我们死亡呢?”

阿难没有纠结神明为什么会渴望死亡,转而问向另外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用降生这个词而不是用诞生?”

“因为我们早已存在,至少在变数完整之前不死不灭,我们并不需要谁把我们生出来。”

青龙语气和善舒朗。“就像那些佛教徒给你们佛陀编的神话一样。需要的只是一个媒介肉身而已。”

“虽然我们可以自己随意捏一具,但那种具备象征意义的躯体最好用,同时也是为数不多对我们有吸引力的东西,就像我前不久给你看的那些人体模型一样。”

阿难回想了一下那些造型奇异,价格昂贵,记忆精湛,但材料廉价的模型,似乎确实如此。

“你好像不太喜欢那些兄弟。”

“谈不上不喜欢,虽然也谈不上喜欢,就是只是单纯的权柄互斥。”

青龙敲了敲自己青铜面具的下巴,回答到:“那些家伙所具备的权柄,怎么说呢?如果说把我和【后土】【女娲】祂们所做的事情当做设计并维护一个电脑系统,那么祂们所做的事情就是单纯的破坏与损伤。”

“比如说那个烦人的【阿兹霍拉·塔】,就像那些永远无法彻底删除的内存,拖的系统运行越来越慢。又或者【库潘格亚】与【安珀克洛萨】,前者就像是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随机乱码,后者就像是自我复制的垃圾代码,阻塞空间。”

“当然要我说作为四象,我们最讨厌的还是【库苏恩】,【姆纳加拉】,【巴格·沙斯】与【莫尔迪基安】,祂们四个几乎就是我们四象的反面,或者说极端版本。”

“一个喜欢把粘贴复制,胡乱拼凑;一个喜欢增加系统的耗能;一个会损坏键盘,使一些关键字符打不出来;最后一个则喜欢关机。”

阿难已经学过了一些计算机知识,事实上,凭借自身的修为境界,他学习这些知识,只用了一秒不到的时间,就完全理解了从结构到系统的所有奥秘,达到了【桃花源】中的宇宙的顶级水平。

但也正因如此,他感受到了惊叹,这不仅仅是因为人类在无灵时代发展出来的优秀技术,更是因为制作桃花源的传奇能力。

这座【桃花源】并不仅仅是一个地球或者一个太阳系,而是一个宇宙,一个与曾经存在过的宇宙几乎一模一样的宇宙。

以阿难的修为,他已经可以触及到过去与未来的因果瓜葛,并借此来确定时间,他可以十分的肯定这里具备一个宇宙所有的条件,如果主持者愿意,这完全可以诞生出全新的生命,而非是像现在这样居住者大多都是鬼魂,没有任何的生命存在。

同时在一结合青龙刚刚所讲述的隐秘历史,阿难十分容易的得到了一个结论,那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难以接受的结论。

“原来我们只是一群虚拟人物吗?”

青龙的数落着自己兄弟的话语停顿下来,爆发出剧烈的笑声,那欢快之声甚至令时光感到模糊。

这位伟大的神明一边笑着一边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食指与拇指从并拢状态逐渐拉开一个微小的,漆黑的,无法被看见,却又确实存在的奇点被祂拉了出来。

这奇点轰然爆散,散发出了猛烈的能量,那是足以媲美宇宙大爆炸的光芒,一个全新的宇宙在祂的指尖诞生了。

然而并不止于此在那个空泡的宇宙结构之中,忽然又有许多的,全新的时空气泡,那是另外一个个全新的宇宙,那是多元宇宙的雏形。

然而这梦幻般的瑰丽身影,仅仅只存在了一瞬,便随即开始坍塌,它们进入到了宇宙的终末时刻,因为时间在一瞬之间便已流失殆尽,而这些宇宙中所孕育出的全新生命开始动用他们的伟力,试图逃离这破碎的宇宙。

然后他们成功了。

阿难与青龙的之间豁然出现了十多位身影,这些身影每一个都万分强大,令整个时空结构开始不稳,并且逐渐开始坍塌,他们的眸光闪烁,映射万千道路,他们的气息横贯时光,照耀古今未来。

万事万物似乎都在以他们为中心环绕,要构建出他们理想中的全新世界。

然后青龙打了一个响指,他们都消失了。

阿难无法确定他们去了哪里,因为那些身影甚至比他还要强大,尽管他早已料到之前青龙或许只是在跟自己玩玩游戏,但却还没有想到这场游戏是如此的幼稚与离谱。

青龙慵懒的躺下,草木为他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张躺椅。

“你们并非是虚幻的,但同时也并非是存在着的,你们是虚无与存在之间的产物。”

“就像刚刚那些人,如果你从未见到他们他们自然是虚无的,如果你见到了他们,即使现在他们消失了但他们也是存在的,而如果我删去了你的记忆,那他们又是虚无的因为如果我不会承认。”

“至于叙事层,呵呵,不要理他,那是一个无聊的设定。所谓的作者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或者说是傀儡罢了,是人的妄想,是【虚无】的对【存在】的轻抚。”

“对于我们来讲,不对,应该是对你们来讲,这个世界是那样子的,但其实并不然,你们所谓的世界只是整个世界的冰山一角,仅仅只是建立在【存在】与【虚无】的基础之上。”

“就像一个算法一样,这个宇宙,这个世界又或是整个多元宇宙,又或者其他的其他,只要在你们人类的眼中,或者是其他智慧生物,最基础的算法永远都是两个,一个是零,那便是【虚无】;一个是一,那便是【存在】,你不可能找到所谓的一进制或者是零进制。”

“但是你要记住一件事情,【虚无】与【存在】是我们的兄弟和姐妹,建立在祂们存在之上的家伙,怎么能够能跟我们比肩?”

“你们看到的我们仅仅只是【存在】状态的我们,你们看不到的我们,实际上并非是【虚无】状态,而是回归了我们自身的状态,足以与【存在】和【虚无】并列的状态,位于【存在】于【虚无】之外的可能。”

“但那没有意义,只有在存在与虚无之间才有可能诞生生命,生命也不可能走出存在与虚无。”

“你们所走的极限只能走到虚无与存在之间,我们知晓那里必将诞生出一个兄弟,至于你们能否成为那个点,那就是我们所期望的变数,虽然对我们来讲也没什么改变罢了。”

“上天下泽,兑主乾客为履,履者,礼也,似虚是实便是技。上水下风,巽主坎客为井,井者,法也,似实是虚便是法。礼法之间,便是众生。”

“极虚者为道,极实者为物,次道者极尽乎而有名,次物者极尽乎而有行,世界方成,如同果熟,然不足食。”